第31章 两柄剑
东镜国曾经有这么一柄剑,驰骋疆场,杀敌无数,万军丛中取敌方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此剑先是如流水般翻涌湍急,连绵不绝,后来这流水好像又有了天上云头的意境,到最后终是如同寒冰一般冷峻刺骨。
本来就是无敌,现在只是更加无敌。
后来又有了另一柄剑,他漆黑如墨,仿若吸光,却又包藏许多别人看不到的心绪。黑色本来是可以容纳所有色泽,又让人难以看透的颜色,却还让人难以察觉。他与红色在一起是黑,和绿色在一起亦是黑色……
驾驭他的人也是如此,包藏很多,却让人看到的很少,他是一个极少让人彻底看透的人。唯一能让人看透的,是一颗决心,一颗欲要成为当世强者而呕心沥血的决心。
他本是资质平平,却刻苦努力。
两柄剑今日碰上了,彻底碰上了。
青霜卫中某个不知名的士卒,此刻心下慌乱。是死亡即将到来,仿佛阎王当着他的面在生死簿上画了一杠。
他本来是有机会活下去的,在这场大战中,他已经比其他人表现好很多了,至少挨过了面前那冰冷的活阎罗两下。
可是他腿上有伤,是一天夜里执行任务被剑划伤的,伤口不大,却让他不能动用全部的力量。
这一剑他是真的躲不了也扛不住了。
那森冷的寒气逼近眼前,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快得惊人的森冷寒气,如同一场高速席卷天地的暴风雪。
可是他快,有个人也不慢,甚至在身法上,比他更加飘渺,让人难以捉摸。
金铁交击的响声在他面前如同一道炸雷。那高傲冷厉的剑气倒飞出去,拉开了约莫三丈距离。
是一柄黑色的剑,被一股至阳至刚的温热内力包裹,挡下了眼前这致命的一击。
回过神来,他比看清了边上那个一身黑色华服的人,约摸二十多岁,表情清淡却认真。
“驸……附马爷?”这个不知名的青霜卫叫道。
离凡侧头看了他一眼,显然已经从声音中认出这个人。原本他以为是个没血性的人,不想也能拼到最后一刻,此刻对他高看了一眼。
“这算饶了你一命吗?”离凡笑道。
不知名的青霜卫此刻终于回过神来,撑起身子单膝跪地道:“多谢驸马救命之恩。”
但是却没得到离凡的回应。
三道冰冷剑气破空而来,分别攻向三个不同的受伤黑衣青霜卫。不二剑再没迟疑,也在剑气出手的瞬间插入地面,一道金黄色的温热内力刹那间由不二剑发散而出,形成了一道弧形的盾牌,将三道冰冷剑气挡了下来。
可是毕竟出手的人是东镜军中第一人,这三道剑气哪里有那么容易抵抗。
“撤开点。”离凡道。此时声音显得有些急促而严肃。
三人当然知道凶险,再未犹豫,迅速跑开。
离凡再次催动内力,那弧形盾牌再在多内力加持下,涌出金色火焰。与冰冷剑气相互抵消,变成了三道浓厚雾气缓缓升起。
方清终于看清了此刻眼前人,其实他早就该知道,这东镜还能挡下他一剑并将他击退的也不会有别人。只是刚刚一时杀红了眼,没有细想。
“终于来了?”方清道。此刻他终于再次冷静下来,换来了一副高傲冷峻的模样。
“来了。”离凡道,“听你这话你像是在等我?”
方清低头看了看插在地上的不二剑,面上露出类似于满意与兴奋交杂的表情,却又很快被一股孤傲的冷静压制下来,道:“等你,也等你的剑。”
这国中这么多年来,唯一能与之交锋的剑仅此一把,若不是遇到他,他这辈子除了去武国寻那剑中魁首剑端长,恐怕要寂寞一生。
可是他来了,他终于在多年的孤寂中找到一个对手,就像是久旱逢甘雨一般对内心的填补。若是不兴奋,那可是难了。
可是两军交锋,需要的是冷静,他明白这个道理已经十多年了。
方清又道:“上次那比比剑还没比完,而且你似乎也没用全力。”
离凡听闻此言没马上做出回应,而是淡淡一笑,低头看了看方清手中的凌寒剑道:“你不是也没用全力。”
当然没有,心照不宣。两人不仅没用内力,而且还都在剑术上未用尽招式。
“那你今天会不会用全力?”方清问道。
离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抽出了不二剑,金色的内力再次充盈地包裹着漆黑色的剑身,离凡全身也在此刻散着金光。
再一个弹指的时间,离凡已经站在方清身前。刹那间“黑云压城”的金色云朵以从剑的挥动下形成。
看似如同祥瑞的云朵,实则包含着无数剑气。并且这些剑气似有似无,若虚若实。但是只需要中了一道,那对这场比试那也是致命的。
方清怎么会不知其中凶险,顷刻间的内力催动,“一衣带水”已被用到极致。这剑招本就快,适合近身肉搏,如同流水一般连绵不绝。在方清手中,更是快到极致,可谓此剑招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方清手中如同流水般的清澈内力,此刻钻入那金色的云朵中。再一瞬间,两人都后退了五丈之远。
金色的云朵,竟被那快速如流水般的剑招尽数化解。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惊人的余波,在场所有人都被余波冲得头发和衣衫凌乱飞舞,更有靠近那力量中心的人,虽跪在地上,却因此被推了几丈远。
方清终于不是那股冷傲表情了,他在笑,那股心满意足的笑。
“好,好得跟!”方清道。
两个时辰前,秦清萱离那陵宫只有不足两时辰的距离。陵宫在山内,此山高大,因此往前行走之时,总有一种快要靠近,近在眼前的错觉。
本来一直在靠近山体的军队此刻却停了下来。因为面前出现了几个人,几个不该在这里的人。
他们本来应该守在陵宫门口等着迎接这黑金相间的棺椁。
秦清萱不解,倒是秦彪先说话了。
“回吧。”
简简单单两个字像是,像是告知,却又充斥着一股火辣的味道。秦彪的脾气本就是极其暴躁的。
秦清萱更不解了,立刻下马问道:“叔父,今日是我父亲下葬的日子,时辰都已看好,不能误过半分。本来叔父和两个叔伯应在陵宫等候,此刻为何在这里拦我去路。”
“回吧,我也是接了命令。”秦彪道,他不想过多解释,“你回了就知道为什么,说来话长。”
秦清萱刚想开口,却被礼官打断了,礼官那苍老的嗓子此刻发出尖锐的声音,道:“大胆秦彪,竟伙同刘白成、张苏拦住先王下葬去路,莫非是看新王孱弱,想要谋反不成?”
此言一出,秦清萱刹那愣住,虽心中相信秦彪、刘白成、张苏三人定无此意,但是此刻三人出现之地确实奇怪。
她身后约摸一万多的士兵听了这话却也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拔剑,捍卫我东镜王权!”礼官道。
虽还不知道原因,可是听有人如此说,秦清萱身后一万多士兵也是迅速拔剑,这是士卒的基本素养,永远为自己维护的东西而战。
但是这礼官却忘了一件事,面上三人至少有两人脾气不太好,而三人均在东镜国高手之列。
秦彪可是敢当着自己老哥面抢杯子的狠人,而张苏若不是身在行伍之中,只怕也是个暴躁汉子,大概只有刘白成,越老越沉稳。
秦彪此刻脑中那无明业火已经燃得旺盛,可是还是压住了胸中怒火,牙关咬得咔哧响,面色红得如同清晨的太阳。他的手想要拔剑,硬生生给他忍住了,最后重重一巴掌拍在马脖子上,马儿被这样一巴掌打下去,瞬间前足高跃。
他心中知道,若是此刻拔剑相向,正中了面前这老贼人下怀,莫说事后详细解释,此刻便是你死我活。
张苏也要忍不住了,可是秦彪未动手,他也知不动,虽有时候鲁莽冲动,但是他也是能看懂形势的,不然如何做这将军。
“日你娘的老奴才,老子跟秦彰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踏马还在窑子里做龟奴!”
此言一出,一只手掌已做爪势从二人身后穿出,顷刻间捏住了老年礼官的脖子,稍一用力,便听到骨骼粉碎的沉闷响声。
那老年礼官脖子一歪,口流鲜血,眼中随之没了生机。
一万军人见此情形,剑已举过头顶,有些性急之人,身体此刻早挪动半步。
就连秦清萱眉头也皱在一起。
秦彪和张苏都没想到,以往最沉得住气的老头子,现下却最沉不住气。
但是却是极其解气,二人实际上早就想这么干了。
秦彪、张苏平日里因为脾气暴躁,不知多受了多少言官、礼官的气,现下这礼官虽未调查,却有和李周圆父子串通一气的嫌疑。此刻杀了,着实解恨。
可是秦清萱背后的士卒随之而来的躁动却也被秦彪注意到了,此事解决宜快不宜拖。
想到此处,秦彪那身子突如燕儿般清逸而起,虽无离凡那般鬼魅,也无方清那般迅疾,却也是快得惊人。
只是这套轻功的身形却与他那暴躁形象格格不入,更像个娘们,若不是今日事出紧急,他平日里决计不会用。
刘白成甩了甩手中鲜血,回头就看到那轻盈步伐,惊道:“好俊的轻功!”
他在东镜国待了这么久,都不知道秦彪会这般轻功。
秦彪在秦清萱马头上踏了一下,身形立刻飞纵道黑金色棺椁之上,空中拔出宝剑,内力涌出,将那棺椁盖子一刀两断。
棺材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所有士卒此刻都是收了手中剑,显然事实不是他们眼中这样。
秦清萱当即问道:“叔父,这是怎么回事?”
秦彪站在空荡荡的棺椁上道:“说来话长,即刻调兵回城,之后我再跟你细细讲来。”
李周圆此刻已站在城头,见方清被离凡拖着,知道再不能拖,二人剑法若如传言在伯仲之间,那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且城中黑衣杀手也不像是这区区八千兵马可以阻挡。
当下便下了命令。
“快把宫外三位将军请进来。”
兵贵速不贵久,这是初学兵法都懂的道理。
离凡与方清当下已拼了三个回合,王宫之中很多建筑都因二人对拼有所损坏。
双方身形此刻相距再欲拼第四回合时离凡手中剑已舞起“游云九式”第三式的起手式,顷刻间天地之间有阵阵罡风涌动,甚至连云头都因此而聚在一起。
方清见此状亦是催动了流水七剑第三式,山重水复。若是水急,必有狂风。在起手那一刹那,风势更急。
只是两道的风中心却不同,一个中心为方清,一个为离凡。
金色的云头刹那间形成又卷入狂风之中,离凡身体周遭渐渐起了金色雾气,而云头之中若是细看,却有道道锐利剑气。
这金色内力本就刚猛,催动此招,此刻更是少了许多飘渺意味,而在剑气之中,多了许多刚劲之色。
而方清那边,则是又狂风卷起一道通天水柱。
两人看似身形未动,但是若在剑术高手眼中,却又有许多似有似无的虚影,催动了无数道凶悍剑气。
这青霜卫之中,当然不乏这种剑术高手。
“好精妙凶悍的剑法。”一个青霜卫回头道。
离凡又见了方清此招,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这一招与“游云九式”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种剑意。”离凡心道。
但是此刻却不能多想,二人再次挥手,两道飓风迅速靠拢,撞在一起。
风更急了,是狂风。两道巨大龙卷相撞余下的狂风,等到风停了,地面上赫然便是一个巨大坑洞。
今日本有炎炎烈日,此刻却阴了下来,下起了雨。是绵绵细雨。
二人站在雨中,相对而立。
空气安静,在厮杀中的安静是最为可怕也是最严肃的。
因为那预示着另一场厮杀将要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