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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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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声一周给夏之旬上两次课,抽出两个半下午去顺丰打工,其余的时间还是待在实验室,跟导师继续做新项目,还得挤时间做自己的课题。

    裴声的导师名叫张清晖,全国知名,背后有相当庞大的学术资源,十年前因为一些未公开过的原因从全国大气科学名列前茅的大学辞职,转而回到家乡的学校。

    裴声是他的关门弟子。

    裴声遭受打击的那段时间心理状态很差,考研分数出来后曾想过退学,打电话给招生办询问可否自愿放弃复试资格。

    招生办主任考虑到失去这么优质的生源会很可惜,打算挽回一下,厚着脸皮去问张清晖介不介意再收一名可能把志愿填错了的倒霉学生。

    张清晖早想提前回家摆弄花草,但他还不到退休年龄,申请停止招生的事情本就一直没办下来,结果看了裴声的资料后当即决定再多劳碌一年,主动联系了他。

    大四下学期,四月里气温刚好的一天,裴声从北方内陆城市来到青城参加几乎是走过场的复试。

    复式结束,张清晖带裴声参观实验室。

    主实验室下有两个分支,分别研究降水物理与风暴现象和季风区天气动力学,刚好都是裴声的兴趣。

    裴声目光一一掠过崭新的仪器设备,看见正专心敲代码的季微渺,她转过脸跟他们打招呼,露出一个很有感染力的露齿笑。

    张清晖又邀请裴声到家里做客。

    他没有子女,家里的常客除了学生们,就只有一位耳聋的钟点工,定期过来打扫。

    裴声没有打探老师隐私的打算,吃晚餐时张清晖却缓慢开口说起自己。

    他说他的爱人早年在国外访学时因车祸而意外去世,刚开始他心痛欲绝,尽管美国警方已经认定了事故主要责任人,但他坚持认为学校安排的访问行程过于紧凑是事故的导火索之一,需要对逝世者家属道歉。

    然而他忍着悲痛多次沟通之后不仅无果,反被学校降职,后来干脆甩手不干,辞职回老家。

    张清晖家中的钟点工是在残障福利机构里联系的,从小就聋哑的人一般得不到领养,除了在福利机构打工之外没有别的出路,走运了才能遇到好人雇他们干点体力活。

    “小裴,我猜想你填报w大是个意外,虽然我不清楚个中原因,但是你得明白,生活永远都在向前,不会因为你的遗憾而倒退。有些痛苦就像季风,无论怎样都会在某个时间固定造访,但风和时间一样,会带走痛苦,带来一些新东西。”

    张清晖阅人无数,看得出裴声心情低落,猜测眼前话不多的孩子是遭遇了学业挫折。

    “我一年只收一个学生,也没什么架子,和所有孩子一向无话不谈,你要是有任何困难,完全可以跟我说。”

    裴声正在小口吃一个鸡腿,眼前突然变得雾蒙蒙一片。

    他赶紧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之后看见老师正看着一张照片出神。

    泛黄的照片上是年轻的张清晖和另一位年轻的男人,两个人搭着肩,高高举起自己的毕业证书在一棵榕树下开怀大笑。

    张清晖身上那股学者的儒雅气质和亲和力让裴声出格地大胆了一次。

    他开口询问照片的意义,然后得知导师在某些方面和他一样,他们都是不被社会所接纳的那类。

    “小裴,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关于你自己的。”

    裴声选择向张清晖透露自己的部分痛苦。

    包括不掩饰主角性别的遭遇背叛的感情,突遭横祸的母亲,以及卷土重来的经济压力。

    裴声从小生活在青城最贫穷的城中村。

    父亲裴栋耽于暴力和酒精,母亲陈晓婉则是从小镇来的单纯女孩,当初被裴栋表面的温良欺骗,一脚踏进了足以让她失去对生活期望的泥沼。

    裴声出生以来,没有一天不在尝试做一个三缄其口的透明人,避免因为自己的无意的举动激怒喜怒无常的裴栋。

    一旦他暴怒,受伤的首当其冲是已经疲惫不堪的陈晓婉,其次就是他。

    裴栋下手从来没有轻重,一切全仰仗于他当天心情如何。

    裴声没有上过幼儿园,六岁半时带着深深浅浅的淤青去农民工子弟小学读书,试着尽量减少在家里逗留的时间。

    那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不但没有比同龄人拉下进度,反而能够看懂很多他们不懂的东西。

    裴声九岁那年,一场威力巨大的台风在青城登陆。

    那时候气象预警措施还不完善,再加上台风登陆的时间比预计要早,所以学校只来得及临时放半天的台风假。

    中午放学,老师戴着扩音器在班里连续宣读了十分钟的台风天安全警示,告诫每个孩子不要乱跑,赶紧乖乖回家。

    那段时间陈晓婉生病住院,自然不会有人来接裴声回家。

    他只能带着惧怕抱紧书包,一路深呼吸往家里跑,不想出什么意外。

    台风还没到,青城的天已经黑压压一片。

    鸟雀横飞,树木乱摆,迅猛的风从城中村那片筒子楼之间的狭窄缝隙里穿过,发出呜呜尖鸣,吹断了年久失修的电线。

    裴声回家的最后几步路被满地裸露的电线拦住,只好躲进一号楼的单元门口,在遍布垃圾和灰尘的台阶上坐下。

    大风不断敲打着外墙,楼外废弃的铁板接二连三被刮倒,砸在地上发出令人心焦的噪音。

    不知是哪里的玻璃炸裂,巨大一声响,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裴声发现逼仄而潮湿的单元门口还有另一个人。

    裴声在这儿和左应宸相遇。

    左应宸与不善社交的裴声不同。

    他没有贫穷人家的羞涩或小心翼翼,反而自来熟地东拉西扯。

    他给裴声讲这里这几栋破房子会拆迁,到时候也许他们都会发大财,还告诉裴声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哪里有个能逃课的小门。

    左应宸不知道从哪里拣来一个摔破一角的收音机,滋滋滋的音响里,一个女声开始发布台风正式登陆的警报。

    左应宸看见裴声死死攥紧的拳头,大大咧咧让他别害怕,又随口问裴声为什么这风这么吓人,从哪里来,最后会到哪里去。

    裴声那时还不知道答案。

    躲过那场倾盆暴雨和肆虐大风带来的糟糕天气后,裴声去学校破旧的电脑房里查阅和台风相关的知识,回去讲给唯一的朋友左应宸听。

    后来,两个人开始在城中村结伴而行。

    裴声被裴栋赶出家门时,左应宸会找地方让他躲一躲,裴声被裴栋打伤,左应宸看不过去,拉着他去医院。

    裴声比左应宸大一级,左应宸听不懂的课裴声会再给他讲一遍,试着让朋友能够努力学习,以后好一起摆脱死水一潭的生活。

    裴声初三那年,裴栋突然间移情别恋,同意了陈晓婉一直苦苦哀求的离婚,签完协议当晚立刻就去了另一个城市追逐新欢。

    陈晓婉谢天谢地,只身前往工资更高的省会城市打工,按时寄来生活费。

    裴声很庆幸自己还能继续读高中。

    差不多也在这个时候,裴声的骨骼随着时间变化而定型,容貌逐渐成了他与智商相当的长处,学校内外开始有不论男女的诸多人来表达好感。

    裴声不懂如何拒绝,总是带着小卡片或者鲜花回家。

    但左应宸知道裴声无意与这些人周旋,不耐烦地赶走来骚扰的各色各样的人。

    谁都说不清楚的一天里,左应宸也开始仔细打量自己这个有些沉默的朋友,在裴声还没注意到的时候,眼神就不再如以往纯粹。

    裴声发觉了好友的越界,但始终放任他那些突然的亲近举动。

    他总是在满足别人的要求。

    对于毫无预兆就会拳脚相加的父亲如此,对总是哭泣着道歉的母亲如此,对于给他很多帮助,是他童年时代唯一亮色的左应宸更是如此。

    裴声学东西快且牢,高三那年已经无需再跟随班级进行统一的二轮复习,所以申请了不上晚自习,在外打工赚钱。

    青城正规地方都不招童工,他得到的唯一赚外快的机会就是在一个小酒吧唱歌。

    面试时,他忐忑地打算清唱一首歌,结果老板还没听他开口就同意了,唯一的要求是要他穿漂亮点再来。

    但裴声根本没有能称得上漂亮的衣服。

    左应宸知道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件高领镂空的白衬衣,一条黑色牛仔裤和一双全新的皮鞋。

    大个子男生当时目光躲闪地说这是他去店里买的,也不知道尺码合不合适。

    裴声穿那套衣服上台唱歌。

    左应宸那时候在铁路中学的篮球队里崭露头角,某次比赛的间隙来酒吧看裴声,中途给裴声比了个手势,要他唱完歌去找他。

    裴声找过去,在昏暗的灯光下被迫学会了接吻。

    高考后时,左应宸说想和他恋爱,裴声答应了。

    因为这个人是左应宸,所以裴声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裴声高中毕业后开始恋爱,大四那年又分手,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台风过境,留下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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