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被取出的魔气在瓶中流转，散发着众人皆知的，它本应该所呈现的凝夜之紫。
在世人眼中，成魔成仙，或许只是晴山与凝夜的区别。
那弟子走后，这屋中还剩四人，四人各怀心思，曲径知道此后纵使有千万步走偏了，但这第一步却定然不能出错。
医者尚在等待曲径回话。
陆影是除魔大宗青山万里的大弟子，同时也是曲径的师兄，师妹之时事关魔族，此事他一定要追查到底。
蔚正卿此时心境最是难熬，他实在需要一个时机，一个能让他将现下的一切合理化的契机。昨夜赐药的是他，去往后山取得魔气引入曲径体内的亦是他。
如今的情况并非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临时取来魔气之举属实算不得高明，倒更像是把自己摆在了一个赌徒的位置，要靠他自己灵活应变。
正堂一事，这宗门上上下下六百余名弟子可都生了双眼睛，也都将曲径的状态看的清楚。此事已非他一句话便可交代解决，必定有一个铁板钉钉一般事实的佐证或是结果，方能叫人信服。
此事最好的结果便是将一切缘由归结到魔族身上才不会叫人怀疑，魔族与他蔚正卿结怨也非一日两日，他自认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君子，也从不打算同魔族讲什么公平正义。
只是可笑，他欲利用魔族为借口隐瞒宗门众人，却不想山下还真有魔族踪迹，倒算是对他的呼应了。
曲径向来觉得自己的脑子没有几位师兄师弟们的好，但她也要一再谨慎，才好为自己寻到一个突破之口。
失忆一事听来蹊跷，各大宗门之中也并未流出过类似的传闻，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可应对的方法。
曲径早知蔚正卿欲将她失忆之事引向魔族，取来魔气乃是为了让医师以及陆影相信她如今的失忆同魔族有关，从而排除掉其他的可能。
方才那昨夜与自己一道回来的师弟的一顿胡乱推测，实则是在无意间将局面引向了对宗主有利的方向。
即便这样的推测陆影不会听信，宗主也不会在意，但她却应当抓住这个机会，推波助澜。
在青山万里，若是提起魔，便不能不提二长老荣无忧。
三位长老之中，大长老吴虚言主讲宗门要义，三长老苏以寂以研究各大宗门为乐。
只有二长老荣无忧的课，讲的是最为实际，也是弟子们下山历练时最可能用得到的除魔。其中就包含着魔族的各项本领以及魔气入体后会对修道之人造成的影响。
但新入门且修为不高的弟子往往最不爱听的便是他的课，总以为是他在虚张声势的吓唬他们。但曲径不同，她常年带着弟子下山除魔，荣固课上所讲的许多情况，她都是亲眼见过的。
最能让人相信被魔气所染的方法，便是伪装魔气入体后的诸多表象症状。
但此时她所要面对的不止是陆影和医师，还有一个蔚正卿！
魔气乃是蔚正卿亲手放入她体内，曲径是修道之人，那魔气进入她体内不过几个刻钟便被取出，根本无法造成影响。
若她假意被魔气所染，便会叫蔚正卿感受出不对劲来。
她需要更两全的法子。
她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医师，突然便伸出了手直接将他手中拿着的那撞魔气的瓶子抢了过来。
不等其他三人阻止或者抢回，她直接打断他们，说道：“我见过它。”
她本来还有迟疑，失忆之人到底该不该讲话，但若一直不说话，反倒会阻碍事情的进展。
医师对她所言倒是并未感到如何惊讶，曲径乃是修道之人，不可能毫无察觉的让魔气近身。最大的可能便是她与魔族拼斗后离开时大意之下沾染了魔气在身上带回。
陆影却是第一个感到了此事的不寻常，也是唯一一个认真思考这话的人。他们修为尚且不高，遇到魔气根本无法判断其所属，只能大致判断出强弱。师妹常年下山除魔，自然见过魔气。师妹此时的反应和所说的话便不对劲。
三人之中只有蔚正卿最清楚，这魔气乃是他从后山带来的。
但方才将这魔气引入曲径体内时，并不见她反抗，便是说明她并不识得魔气为何物。
蔚正卿转念一想，他用的是瓷瓶经过特殊锻造，魔气之色并不会显露出来，所以曲径方才并未说什么。
曲径昨日进过山洞，这乃是她失忆前最后遇见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对发生不久的事还保留一些细微印象。
曲径看着他们三个人的反应，猜测着他们的想法。
还不够，她需要蔚正卿来帮她。
从蔚正卿所给的丹药下手，宗门所炼制的外丹皆由草木生灵为主，辅以各种材料，再经大火炼制而成。
若有致人失忆之功效，定然同炼丹时所取用的草药有关。炼丹医人并非青山万里的强项，而是是四大宗门之一的江月无边所擅长。
她自小跟在蔚正卿身后走访其余三大宗门，成年后更是已经开始独自前往各大宗门为宗主办事，所能接触到的有关其他门派的事也相对多一些。她虽不善与人亲近，却也知道些浅显的草药知识。
这点浅薄见识虽然无法让她分辨出昨日所食的丹药的成分，却足以她拿来做文章。
她要表现的不是被魔族所害的后遗症，而是食过丹药后该有的症状。
寻常外丹与内丹相结合定然会产生气，修炼的丹药乃是以气为引，气运全身，从而达到修行的目的。
而不用以修炼的丹药在其自身作用生效后，丹药所产生的气便会暂时储存在身体里，而后再随着平日的修炼慢慢消散掉。但曲径昨夜吃下丹药后并未修炼，此刻体内尚有气在。
她用拿着魔气的瓶子的手去触碰自己的丹田所在。
那医者和陆影都以为她是想同他们演示那魔气如何入体，都纷纷上前制止。只有蔚正卿反应过来，她是想说丹田之处尚有丹药的余气存在。
他立马发怒道：“堂堂青山万里的大师姐，难不成就因为山下碰见个魔族。便得了失心疯吗？”
曲径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便假装被吓到似得收回了手，坐在那里不再行动。
陆影自然不肯信曲径是得了失心疯，甚至惊讶于蔚正卿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于是去问那医师：“医师，这……”
那医师此刻也是眉头紧皱，他不敢怠慢，用中指和食指小心翼翼的翻开了曲径的眼皮仔细观看。
结果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
曲径眼神清明，清明的不含一丝别的东西，失心或许确实是失了心，却并不疯。
需知失心之症，又岂是医者可以力挽狂澜的。
他叹了口气，拿走了曲径手中那装有魔气的瓶子，从凳子上起身，转过身来对着蔚正卿行礼，道：“蔚宗主，这位姑娘眉目清明，虽然表面瞧上去是有些不寻常，却并非是疯癫之症，而是失心之症。”
陆影不是医者，听不懂何为失心，只是知道医者已经为曲径下了诊断。
蔚正卿并非第一次从医者口中听到‘失心’一词。他看了一眼此刻安静坐在那里的曲径，竟也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但一句‘失心’，尚不足以给宗门所有弟子一个交代。于是他追问道：“医师可知为何会如此？”
那医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瓶子，而后道：“在下医术拙劣，对魔族研究不多，虽不能确定这魔气来自何处，又是如何进到了这位姑娘的体内，但依姑娘现在的状态，也只能推断出乃是魔气入体所导致。”
想了想，又觉得如此推断寻常人都能做出，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枉为医者，于是便又补充了一句：“魔族善于蛊惑人心，我们行医时，将被魔族侵占身体之人，也叫做‘失心’。这位姑娘的情况虽有所不同，但道理应当是一致的。”
一旁的陆影听后垂下了眉眼，修真界，确实有魔族蛊惑人心的先例。
那医者言尽于此，知道自己再也给不出什么其他意见，便将装有魔气的瓶子收好，有了告退之意：“是在下无能，无法为这位姑娘医治，实属惭愧。这位姑娘的病怕是要请对魔族更为了解一些的医师来了。”
蔚正卿了然的同他点了点头。但他本意并非是要为曲径遍访名医，若真寻到个医术高超的，真查出些什么，反而麻烦。
他于是道：“那依医师观瞧，我这师侄的身体可有无大碍？”
那医师一看蔚正卿还在追问，知道此女子的不寻常，未免意外，便又重新坐回了曲径的身边。
仔细查看后，才对蔚正卿道：“这位姑娘常年修道，身体非凡人可比，寻常魔气也无法直接从身体突破，极有可能是先藏在了这姑娘身上，等到她入睡之后，攻其薄弱处，才有了这‘失心’的症状，如今魔气已除，身体便已无大碍了。”
陆影正好想起今早上山的弟子前来通报时所说，师妹昨日夜里赶回宗门后，还曾将自己的马拴进了马厩，也便是说，曲径睡下之时，尚是无碍的。
晨起时未去山顶练剑，恰恰与这推测对上了。
蔚正卿的目的均已达成，也就无需拽着人家医师不放，于是干脆的道谢：“多些医者此番相助，”而后转向一旁，对着陆影说道：“微尘，送医师回去吧。”
他作为一宗之主，讲究一个有恩必报，于是又对着那医师道：“医师乃是我青山万里的大恩人，近几日后山正育出了一株三叶玄草，派弟子采来为医师送过去，还望您莫要嫌弃。”
那医者一听，赶忙谢过，而后便告知了陆影自己将要去的地方，陆影便将他送了去。
待陆影回来，蔚正卿正站在曲径的房门前，并为曲径关上了门。
陆影上前两步，有些迟疑的问蔚正卿道：“宗主，那医师所说的‘失心’之症……”
蔚正卿知他想问什么，便道：“便是说你孤云师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影惊讶万分：“可刚刚……”
蔚正卿打断了他的话：“许是因为最后见到的便是那丝魔气，所以留下了一些细微的印象。”
除魔一事向来都是青山万里的分内之事，陆影于是像蔚正卿请命：“宗门山下的村子里出现魔气，微尘愿意带领三位名门内弟子前去探看情况，绝不让魔族有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