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钟楼怪人躲藏在他的领地里,窥伺着热烈的吉普赛女郎。“
八点不到的医院缓慢的从一片死寂中恢复过来,门诊部预约挂号的病人早早的就排起了长队,大多人身边都跟这个亲人或者朋友,他们小声的交流着,谈论着病情、医生,或者和医院无关的什么。
住院部和门诊部被划分开来,睡在值班室的医生和交接班的同事简单地打了招呼就披上外套准备下班,这一周a市收到寒潮影响,温度降得很低,医生搓了搓手,“我说,文昊啊,最近感冒发烧得流感的人变多了,查房的时候记得做好防护啊。”
“好,我会的。”
“小张总,这些是今天需要处理的文件”
vip病房里很安静,助理说完话后只剩下张泯敲击着键盘的声音,半个小时前就被掀开的白粥已经亮了大半,放在床头柜上,一次性筷子相连的头还没掰开,搭在白粥的塑料碗上,木棍上沾满了因为滚烫凝聚而成的水珠,缓慢的将浅色的劣质木料染成深色的。
“我知道,你放着吧。”
张泯的声音还有点沙哑,那场酒会快到家的时候他就发起了烧,黄卫平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不断冒虚汗的额际,就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医院,陪着他等到助理就回去忙了。昨天基本就退烧了,助理询问需不需要替他办理出院手续,张泯犹豫了很久,刚刚退烧的人眼睛里还有红血丝,靠在床头的枕头上,“先不办理吧。”
黄卫平在那一晚最后几句话不是再见,他提了个问题。
“张泯,要告诉赵泛舟你生病了吗。”
“我不知道,黄队。”张泯的手抵在自己滚烫的额际上,“我真的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黄卫平将从一边接来的热水递到他手上,然后坐在了他的一侧,他拍了拍张泯的手臂,“可是张泯,你看起来真的很难过啊。”
病房门被敲响的声音打断了张泯的回忆,他看了一眼对面悬挂着的时钟,正好到了医生查访的点,助理替他开了门,今天来的医生和前些天帮他开输液单的是同一个人,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小张总,休息得好吗。”
“嗯,谢医生。”
“体温测量了吗?”谢文昊一边询问一边翻看手里的病例单,“我认为您可以出院了。”
“vip病房和普通病房的运行机制不一样吧,我还想在这里住两天。”
助理手里的红外体温计发出“滴”的一声,张泯偏了偏头,手背轻触了一下那碗粥,已经凉透了,谢文昊没有再劝,简单的例行询问后就准备离开了,张泯伸手去摸床边的手机,却碰到了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
一块十字架的吊坠,似乎是从哪里掉落下来的,穿在上面的银链还带着人体的温度。
“稍等一下,谢医生。”
手刚搭上门把手的医生疑惑地转头看着他,张泯用小拇指勾着那条链子,“你的东西不小心掉了。”
“哦,抱歉,或许是刚刚在查看你的状态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谢文昊笑了笑,走了两步从张泯手中接回那个十字架,“谢谢你,小张总。”
“没事。”
病房内重新回归安静的状态,助理在等张泯签署完必要的文件后就乘车回到公司传达命令,张泯敲着键盘的手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手指放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滚出一排乱码。
“王高,你为什么要跑?”
审讯室里被拷在椅子上的男人滴垂着头,肩膀耷拉着,原本就脏兮兮的裤子上多了一个鞋印,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王高就坐在椅子上不肯开口。
黄卫平加重了语气,“你可以不开口不配合,但是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你就是杀害余风的最大嫌疑人,我们目前的证据已经可以将你移交相关部门了,公检机关进入程序后你就要待在监狱里思考你的后半生了。”
“你的妻子这段时间也一直跑警局,她甚至差点要给我们下跪”
“嗤。”
突兀的耻笑声出现在审讯室内,黄卫平皱了皱眉,“你在笑什么。”
“我笑那个女人蠢,她说不定就是贪图我的钱才那么积极”
“请你保持严肃,王高!”
“她还不蠢吗,我根本不喜欢女人,娶她就是为了让她替我们老王家传宗接代。”王高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瓣,“能给我一杯水吗。”
“我喜欢的是男人。”放在审讯椅前面的小桌板上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警官先生,我现在交代可以宽大处理吗。”
“得看你交代出来什么信息。”黄卫平按压着心中的火气,刚喝完水的男人从刚被抓捕回来的那种惶恐不安的心态转变成死皮赖脸的流氓样,握拳的手摊开,形成一个放松的姿态。
“我知道余风是男的,但是他真的很符合我喜欢的样子,所以我捧他,我想他应该也知道我的目的——但是,他是个□□,和我家里面那个老女人一样的□□——”
“注意你的言辞!”
被吼了一下的王高缩了缩脖子,“那天晚上,我出差回来,和朋友聚餐喝了点酒,可能是上头了,我就打了个电话给余风,他平时根本不理会我,但是那天晚上他居然答应了和我见面,我就更兴奋了,但是他约的见面地点很奇怪,他约我在剧团见面。”
“我以为这是什么小情趣,当时也喝上头了,就拉着行李箱过来找他——他告诉我他在工具间门口,我上楼的时候就看到了,我直接扑过去想要亲他,他挣扎了两下没挣扎过我,我以为是什么欲拒还迎的小把戏”
“然后我就开始脱他的衣服,他挣扎得更用力了,我还看见他在哭,我心里面就更热了,余风突然说要和我喝酒,他说他包里带了两瓶好酒,等我和他喝完,就做我想做的事。”
“我答应了,但是我本身已经喝过一些白酒,余风带来的又是红酒,我断片了。”
“醒过来的时候大概是半夜”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画面,王高的指甲在面前的铁板上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音,“我看到余风的尸体躺在我的身边,而我的手上握着刀。他的腿被砍断了,地上都是血——心脏上面也插着一把,我很害怕,我怀疑是我把他的腿砍断了又把他杀死了,我就把我的行李箱的东西搬空,把他装进去,我本来是想扔到郊区的,后来想到扔到出租车上每天拉客那么多,没那么快发现是我“
“等下。”赵泛舟的声音通过无线耳机传进室内,“你问问他,除了地上其他地方没有血液吗,我们当时做了检测,确实也是只有地面有反应。”
黄卫平把话复述了一边,王高咽了咽口水,“是是啊我拖干净地板,还特意看了一下,真的只有地上有血。”
“那你为什么要跑,而不是来投案。”
“我慌了,我觉得是我酒后失手杀了余风,我确实夸赞过我很喜欢余风的腿,特别是穿着白袜子的时候我下意识就跑了,结果没想到出租车后备箱的尸体会被那么快发现,我在市内徘徊的时候听说了这消息想要开车跑的时候,你们已经封锁了,我只能在室内徘徊,我身上也没有留现金,我过得很糟”
“所以你根本不是良心不安才会走到市局附近的。你是因为你觉得你过不下去了,对吧。”
“是的。”
“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了?”
’嗯,从法医的专业角度去想,心脏中刀后不可能只有地面有血,我们通过余风的衣服上的痕迹也能发现不对。”赵泛舟敲了敲桌面,“我合理怀疑,王高只是替罪羊,有人在他断片后对余风进行了残忍的截肢和谋杀,然后栽赃给他。”
“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那把砍断余风腿的刀只有王高的指纹,说明凶手准备充分,还有余风反常答应王高的邀约,还选择了在剧团见面”
“黄队,我们查到余风以前还加入过大学的舞蹈社团。”
“而且因为他过于女性化的爱好和样貌,他遭受了很长时间的校园暴力。”
手机振动了两声,弹出了这两条消息,黄卫平的眉头慢慢拧紧,赵泛舟将新的疑点整理好放在他面前,“这个案子很不简单。”
“我知道。”黄卫平揉了揉太阳穴,手肘不小心碰倒了一边的一本硬皮书,他弯腰捡了起来,“你怎么看起巴黎圣母院了。”
“上次在剧团,看见他们的清洁工在看这本书。”
“耳濡目染吗。”黄卫平翻了翻手里的书,“对了,上次跟你说张泯住院了,你去看过他了吗。”
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张泯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子,走廊虽然安静,但是来来往往也经过了很多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他们大多匆忙,没有停留在一间没有特殊之处的病房前。
助理询问过要不要将晚餐送来,但是张泯没什么胃口,就让他直接下班了,胃袋其实是空的,张泯能感觉到,但是他没有进食的欲望——
病房的灯设在门口,张泯起身准备去打开,门突然被打开了,他愣了一下,拎着保温瓶的黄卫平穿着警服看着他。
“休息得好吗。”
“挺好的,谢谢黄队关心。”
张泯的视线落在黄卫平身后,还没关上的门可以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直到黄卫平把门合上,他才收回视线。
“在忙吗,我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
保温瓶被推到面前,黄卫平示意他打开,热气顺着拧开的那瞬间模糊了张泯的视线,是一碗白粥。
“吃吧。”
“我不太饿。”
黄卫平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把粥推得离张泯更近一点,甚至帮他拿好了勺子。
勺子的下半部分陷进粥里,张泯捏着勺柄,舀出了一勺有点焦黄的米粒。他顿了一下,捏着勺柄的手指慢慢收紧,稳着手腕将粥送进嘴里,口腔里一瞬间充满了焦糊味,喉管到肠胃却因为这勺粥暖和起来,暖意甚至渗透到了心脏——
也许是太热了,张泯觉得自己眼睛都起了雾气,焦糊味混杂着苦涩的液体被大口大口吞进胃里,黄卫平笑了笑,没有再看对方红红的眼眶。
“我说了嘛,你会喜欢吃的。”
“张泯,我今晚还给你煮夜宵粥吧,好不好好不好呀。”
“好。”
“这次一定不会糊了,我向你保证!”
那时候张泯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只要是赵泛舟煮的,他都喜欢,所以此刻坐在病房里的张泯低着头,声音有些闷。
“嗯,我真的很喜欢吃,真的真的,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