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沈嘉驹跑向楼顶天台,这个熟悉的地方,是一切的开始,现在,就在这里结束吧。
“沈嘉驹,你干什么呢?快下来!”曲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嘉驹爬上围墙,面向里坐着,只要一个转身,他的双脚就会悬空在顶楼之上了。
“曲良,这一定是梦,是梦吧?是不是我死了,梦就醒了?”沈嘉驹笑着问曲良,身体摇晃。
“你真是疯了!”曲良快步上前,一把拽住沈嘉驹的手腕,把他拉了下来,随后,另一只手也压向他另一只手腕,用身体固定他在墙上,双手使力,冲他吼,“痛吗?痛吗?”
“疼,疼疼,你放开!”沈嘉驹挣扎着。
“知道疼,就该知道这不是梦!”曲良继续吼,两人的脸离的太近,沈嘉驹甚至感觉到曲良的气息洒在自己脸上,他盯着那双浅色的瞳孔,里面倒映出自己狼狈的模样,低下头,无声的颤抖,“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回不去了?”
曲良沉默,他是猜到了,昨天那样的事情后,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冷静对待,另一个沈嘉驹也眼睁睁看着眼前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消失了,他必定也会在天台上寻找,来来回回上下天台,如果那个时候,都没有再相遇,说明,他们两个,真的隔开了,恐怕再难交换回来。
如果,真的是时空之门开启了,在他们互换的那一刻,便是时空之门关闭的那一刻。
曲良昨天对沈嘉驹说的那些话,是想让沈嘉驹冷静,今日,他还可以继续对沈嘉驹说,或许明天中午,后天中午,下一周,或许下一年,总有一天他会回去的。
可是现在的沈嘉驹,竟然说这是梦境,竟然要跳楼来逃避,曲良才知沈嘉驹的心理承受能力怕是不足以支撑这一切。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呜呜”沈嘉驹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把头埋在曲良颈间,泪水不经意浸湿曲良的衣襟,湿热的呼吸,温热的泪水,让曲良不由一怔,手下松了钳制。
曲良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双手双脚僵硬,他的身体直愣愣的,就像一棵树,支撑着沈嘉驹,不至于让他倒下。
夕阳西下,透过围墙上方,照出暖色的余光,也照出两个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仿佛揭示了两个人的命运,自此开始纠缠。
“呜呜,呜呜”沈嘉驹声音渐小,因为趴在曲良身上,清晰的听到他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沈嘉驹抬头,看着脸颊上布满汗水的曲良,向后倒退几步,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趴在曲良的肩头哭了?
曲良侧头看自己肩头湿了一片,风一吹,身上终于凉爽一些,他活动活动麻木的四肢,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纠结的沈嘉驹,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底还有几分湿润,鼻头红红的,像个小仓鼠。
“那个,钱先还你。”曲良从口袋拿出昨天沈嘉驹给他的钱,递给他。
沈嘉驹犹豫了下,上前接过去了,“怎么都给我了?再给你20。”沈嘉驹说着拿出20块钱又递过去。
“不用了,我请你的。”
“那,好吧。”沈嘉驹吸吸鼻子,收起了钱。
他知道曲良和妈妈一起生活,条件怕是连这里的家都比不上,更别提他的世界里曲良家了,怕是那个曲良一天的零花都是这个曲良一周的饭钱吧。
沈嘉驹是不忍心让曲良请他吃饭,可是眼下,自己的境遇也没好到哪里去,有了钱便可以去买个手机卡,再买副耳机。
“走吧,要晚自习了。”曲良开口道。
“嗯。”沈嘉驹走在前面,还没踏出天台门槛,被曲良一把拽住,“你这背后”
沈嘉驹知道校服后面有字,“我知道,随便他们吧。”
“随便他们?你知不知道你越是随便他们,他们越会变本加厉!”曲良急吼。
沈嘉驹被曲良吼,脸色也没有多少改变,他扒下曲良的手,继续向前走。
“同学之间的恶作剧不能称为恶,最多算是少年心性,也是另一种表达亲近的方式嘛。”这是曲良初中时一位老师说过的话。
当时班上有一个同学总被同桌欺负,总在她回答问题时搬走椅子,在她抽屉里偷放虫子,在她走过时伸腿,那位同学胆子小,常常忍着,曲良看不下去,帮她报告给老师,结果老师也只是说了那句话,并没有多重视,那位同学也没有多感激,甚至向同桌告发曲良打小报告,因此直接影响曲良对于打着恶作剧施暴和怯懦胆小不知反抗的同学都没有好感,见着一个就避着一个。
所以曲良对自己世界里那个唯唯诺诺的沈嘉驹,是避之不及的,即使在高三年级重点班里,大家全都努力备考的情况下,那个沈嘉驹也任由同学欺负,一直耸着肩膀不敢抬头的样子,着实让人生气。
可是,那样一个让人生气的同学,被自己亲自叫到天台上,消失了,曲良是有责任的。
眼下,这个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沈嘉驹在他面前,继续扮演着被欺负的角色,他看着他的校服身后用水笔写着,“我是小马驹。小马驹。小马驹。”
那么多个小马驹,是外号吗,又像骂人;是骂人吗,又像外号。
恶作剧就算不能称为恶,也会在被恶作剧的人心灵上留下不可磨灭的恶的影响。
沈嘉驹确实没有心思应付张逐几个人的恶作剧,他快被重点班的学习节奏压垮了,即使他再敷衍应付,可是一堂堂的课后作业,一节节的背诵课文,他想逃,却逃避不开,现在就算勉强撑过去,可是,一旦考试,不管他原来在班上排第几,他的成绩势必会到最后一名,到时候,恐怕他这个冒牌货就要暴露无遗了。
到时候他自己的世界回不去,这个世界人人唾弃,可要怎么办?
接下来两天是周末,沈嘉驹带了一堆作业回家,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到家门口,敲门无人回应的时候,沈嘉驹真的快要崩溃了。
曲良说过,这个沈嘉驹的父亲是铁道部工人,母亲是服装厂工人,倒是和他的世界里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父亲已经是铁道部主任了。
但是他们二人都有夜班,作息时间不规律,偶尔都不在家的时候,他也有奶奶陪伴,可是这里,他没有奶奶。
沈嘉驹在漆黑的楼道里坐了一会,抬腿下楼,还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就在楼道里睡一夜,被蚊子叮咬一身包。
沈嘉驹是向王盼春工作的工厂方向跑的,奈阳市有大大小小的服装加工厂,是当地扶持的产业,王盼春工作的地方沈嘉驹去过,以前都有自行车代步,现在他要跑过去,也属实有些远。
沈嘉驹跑到半途,浑身都是汗,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况且已经两天没有洗澡,他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水味道了,沈嘉驹脱下外套,擦了把汗,继续跑。
“沈嘉驹?”
这是一条只有两条车行道的路,路的尽头就是工厂了,这个时间路上很少车辆行人,只有两侧的路灯明晃晃的,照亮了路两侧的两个人。
沈嘉驹和曲良,分别在一南一北,面对两个不同的方向,沈嘉驹站着,曲良在自行车上,修长的双腿支在地上,两个人遥遥相望,一时没有人上前。
“曲良?”沈嘉驹喘着气低低叫出这个名字,这个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这个中午在他肩头哭泣的人,这个冷冰冰却在帮助他的人。
沈嘉驹见到他心里升起喜悦,嘴角下意识向上勾起,“曲良!”随后大喊了一声,穿过马路跑到他身边。
“你在这做什么?”也不知是那晚的月亮格外明亮,还是路灯格外柔和,沈嘉驹看曲良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泛起丝丝柔情。
“啊,我没有钥匙,来找,找王盼春。”沈嘉驹克服不了心里障碍,他叫不出妈妈。
“真巧,我也忘带钥匙了。”曲良眼底有星星点点,在灯光下格外好看。
他明明没有笑,可是沈嘉驹就是觉得他心情很好。
“啊,你妈妈也是在这里工作吗?”
曲良点点头,“我送你过去吧,然后一起回去。”
“好啊。”沈嘉驹开心的挠头。
曲良的自行车是普通的单梁自行车,还是很方便带人的,只是沈嘉驹也不算低,两条腿要支起来才能不挨着地,他为了控制重心,只能抓住曲良座椅下方的弹簧。
“你抓住我吧。”曲良的声音响起,只是被风声压盖过去。
“什么?”沈嘉驹大声喊。
“你搂住我的腰吧。”曲良微微歪头,说道。
沈嘉驹有些大方伸出手,环上曲良的腰身,曲良看着很瘦,不过他的腹部也挺结实的嘛,沈嘉驹暗自腹诽。
刚一这样想,沈嘉驹有些气恼,自己怎么说也是个男的,怎么一而再在曲良面前做出小女生才会做的事情,又是埋肩哭又是搂腰杀的。
沈嘉驹嘟起嘴,算了,难得夜风如此凉爽,灯光如此柔美,心情,也如此轻快,这两日的压抑委屈难受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暂时被抛到脑后了,沈嘉驹甚至轻轻的哼起了歌。
“这是什么歌?”等沈嘉驹停下,曲良问道。
“啊,这个叫《银如月》。”
“哦,到了。”曲良停下车。
“嗯,你等我啊,马上。”
沈嘉驹快速冲向门卫,登记,跑远,他在心里祈祷,王盼春的机位没有变,王盼春的机位没有变,幸好,沈嘉驹真的在同样的机位上找到王盼春,王盼春抱怨了两句,给了钥匙让他赶紧走。
沈嘉驹笑嘻嘻的,也不低头也不生气,王盼春多看了他两眼,继续手里的活计。
“走吧?”沈嘉驹看到曲良的身影在路灯下投出细长的影子,自己蹦跳着过去,站在他身边,看着两人的影子又交织在一起,哈哈一笑,主动坐上了后座。
这一路下来,两人没有再说话,除了风声,车声,沈嘉驹偶尔的哼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这一路很短暂,只有十几分钟,这一路又很漫长,长到沈嘉驹在心里记了很久。
到了沈嘉驹家楼下,曲良调转了自行车的方向,沈嘉驹赶紧道,“曲良,那个,作业我能抄抄吗?”
曲良先是惊讶,而后才想起来什么,问,“你听课能跟上吗?”
“我,很吃力。”沈嘉驹小声答,“我自己的成绩在年级排三百多名,你该知道,有多吃力了。”
“我虽然也是重点班,但是我的成绩在班里是下游。”
“那也比我强啊。”
“可这不是长久之法。”
“那我能怎么办啊。”沈嘉驹急得跺脚。
“好了,你先上去吧,要不明天9点我们在金茂广场西南角棋牌座椅那见,你不会的我可以教你。”
“啊,好,好。”沈嘉驹开心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