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解脱的笑
姚明远还以为他即将如同普通的学生那样住在宿舍里,心里既有欣喜又有害怕。
欣喜他终于要体验真正的集体生活了,是吃住学习都在一起的那种集体生活。
害怕是因为觉得自己性格不招人喜欢,同学们会不会喜欢他?
他在学校能不能交到朋友?
黄燕问了几个同宿舍的男生家长,问孩子是怎么学习的。
家长当然不可能说出自家真正的学习方法,只能说起早贪黑特别刻苦来打发黄燕,然而她却当真了。
趁着姚明远回班级开会的功夫,黄燕火急火燎在附近找房子。
因为她来得晚,有那些想要在外面租房的都提前过来找好了房子,所以几天下来都没找到什么好房源。
而这几天,姚明远都是在宿舍住的。
他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种住宿舍的感觉,大家都是同龄人,感觉有说不完的话题。
即使他很多东西都没听说过,也加入不进去,可仍旧不妨碍他觉得新奇兴奋。
宿舍的几个男孩觉得姚明远这人长相帅气,就是性格有些沉默寡言,不过只要跟他说话肯定能得到回应。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有好兄弟时,黄燕忽然打来电话。
她找到房子了,让姚明远立即搬过去。
姚明远想到这几天在宿舍的日子,那种精神上的放松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可现在他的母亲忽然打的这通电话,将他的梦想全都击碎了。
姚明远忍不住提出反驳,可被黄燕又一次无情镇压。
照例是那些说自己有多么不容易,这些年吃了多少苦才把孩子供养出来的话。
说她以为快要熬出头,可儿子现在为了一点小事就反抗她,让她心里很难过之类的。
姚明远看着母亲两鬓的白发,肩膀忽然塌了下去。
又是这样。
他知道母亲真的很不容易,可每天被人不厌其烦的说这些,他越来越喘不过气。
他又一次选择了妥协,同意搬出去。
之后的三年姚明远一直和母亲住在学校附近租住的房子里。
白天他去上课,黄燕就在家收拾房间做饭,其余的空闲时间,都是做手工活。
她经人介绍在家缝制棒球,手工活挣得就是个辛苦钱,都是按个数给工钱,每天长时间低头,黄燕的颈椎经常疼的抬不起头。
姚明远也曾经劝过母亲不要这样,他可以住在宿舍里,食堂的饭菜也很好吃。
却都被黄燕拒绝了,并且一次又一次的跟他说。
自己吃的这些苦都是为了姚明远,为了他以后能有个好的前程。
姚明远每次听完,脊背都要更弯一些。
父亲的厚望,母亲的期盼,还有那些望子成龙要他报恩的话,都变成了一袋袋泥沙,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是这些话他都不知道说给谁听。
如果说给母亲听,她肯定要骂自己白眼狼,她省吃俭用供出来的大学生,到最后竟然抱怨她做的太多了!如果说给父亲听,父亲会说这些事都是母亲造成的,让他尽量去和母亲沟通争取,不要多想,浪费的都是学习时间。
他想说给朋友,可姚明远拿出手机看了看,他竟然是没有朋友的。
多可笑,他长了二十多年,连个朋友都没有。
这么想着,他对这个世界越加厌烦。
可他一想到父亲和母亲这么多年的栽培,又觉得厌烦也得忍着,不然他们辛苦了半辈子,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回报给他们。
于是姚明远就在每天对世界的厌烦和自我厌弃中苟延残喘,直到他大学毕业,考上了研究生。
这时黄燕终于觉得儿子身边都是优秀的人才了,他自己也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可以放开交友了。
于是带着对儿子的满腔不舍,回了清平。
但是每天仍旧忘不了给儿子打个电话,询问下早上吃什么了,中午吃什么了,晚上吃什么了,今天都见过谁,干什么了。
而这时候的姚明远忽然发现,他快要奔三的年纪,身边别说朋友了,就是能多说几句话的都没有。
他像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甚至觉得灵魂已经出窍,每天看着自己的躯壳行尸走肉般来来去去。
脸上的表情也如同僵尸一样,甚至他都忘了开心是什么感觉。
终于,在某天姚明远厌烦了这样的生活。
那天他离开时,从实验室中带走了剧毒的氰化钾,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后,给自己穿了身还算体面的衣服,然后如同品尝自己短暂的人生一样,将掺了氰化钾的红酒缓缓饮尽。
姚明远倚靠在沙发上,感受着腹中传来的剧痛,他的嘴角却缓缓漾出一个解脱的笑。
终于,终于能离开这个世界了,他真的好累,好累。
这下子,他彻底轻松了。
远在清平的黄燕刚刚找到一份超市理货的工作,现在丈夫几乎已经不回家了,不过这都不要紧,她还有儿子。
儿子就是她以后幸福生活的指望,至于丈夫,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带着这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黄燕每天上班都觉得格外有动力,直到她忽然接到了来自京市公安局的电话。
“你是姚明远的母亲吧?他服毒自杀了,希望你尽快来京市公安局一趟。”
黄燕还以为遇上了诈骗,可人家清楚的说出了儿子的名字,并且没朝她索要一分钱。
她有些精神恍惚,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和对方反复确定。
等那边的人再次说出儿子的名字,黄燕觉得自己那一刻似乎又犯病了。
因为她忽然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耳边也没了声音。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好一会儿她才恢复视力,耳朵也渐渐传来声音。
黄燕顾不上请假,她拔腿从超市冲了出来。
甚至她都已经忘了去京市需要乘坐高铁,只是一味靠着自己的两条腿,疯狂朝着京市的方向跑。
后来还是有人在高速路上发现她报了案,黄燕才被清平的警察接走了。
“我要去京市!”
“我要找我儿子!”
“他还在等我!”
等清平公安局的人弄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禁对这个灰白头发的女人生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