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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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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鲸凝视着聊天框,删删改改。

    最终,一大段文字,只剩下简短一句。

    “叮咚!”

    祁期放下手中烧烤签子,拿起纸巾随意擦了擦手,解锁手机。

    消息弹窗跳出,备注名是傅姐。

    ——平安到达啦,不用担心~

    “谁的消息谁的消息?给我看看。”

    柳雪吃的满嘴流油,见祁期拿起手机,闻着味就来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祁期伸手拿了张纸巾,一边递给他,一边说。

    “看你这副表情,我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柳雪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他也拿出手机,点开傅鲸的聊天框,放在祁期眼前晃了晃。

    “搞得好像谁没收到似的,还神神秘秘。”

    “整整比你早了三分钟喔~”

    祁期一脸无语,他望了望桌上,随手拿起一串羊肉,一把塞进柳雪的嘴里。

    “吃你的吧就,不够你吃的是吧?不够我再点!”

    “烫烫烫!别搞啊我草,烫死我了。”

    新鲜出炉,羊肉热气腾腾,烫的他口齿不清,连忙端起手边的冰啤酒往嘴里送。

    咕噜咕噜,一大杯啤酒下了肚。

    “慢点喝慢点喝,有这么烫吗?”

    “你这样喝,就你那个趴菜酒量,不要半个小时,我就要扶你回家了。”祁期调侃道。

    从小到大,在喝酒这件事情上,他们哥几个里,柳雪说倒数第二,没有人敢说自己倒数第一。

    “哥们已经今非昔比了好吧?”

    “哪有人这么多年,一点进步都没有的啊?”柳雪将扎啤杯拍在桌上,动作豪迈。

    “进步?你记不记得你高中那次?”

    “一瓶,就真的只喝了一瓶,还是啤酒。”

    一边说着,祁期一边摇头。

    “你丫转头就对着草丛狂吐不止,搞得我们都以为你要噶了,你记不记得?”

    “怎么,现在今非昔比,能喝两瓶啤酒再找草丛了?”

    “我靠哥,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你还记着呢?”柳雪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吐完我就和你说过了,我要笑你一辈子。

    “这才多久,我肯定要帮你记着咯。”

    祁期拍了拍他的背,揽过他肩膀,一副兄弟情谊大过天的模样。

    “别逼我啊,把我逼急了,直接互相伤害。”柳雪带着一脸“不大了同归于尽”的表情说,“我手上,你的黑料也不少呢。”

    “来啊,我还会怕你不是,看看究竟是谁丢脸丢的最多。”祁期乐呵呵的说,“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追一姑娘,在人家面前装深沉,说自己前女友癌症去世了……”

    柳雪闻言,瞬间眉头一皱,当即反手勒住祁期脖子,阻止其继续往下说。

    “唔…我操,这是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错了哥,错了,快松手,要喘不过气了!”

    “叫你一天天没事瞎bb,哥给你一点教训,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前尘往事莫要再提。”

    “快松手!不然爷要还手了!”

    片刻后,祁期揉着脖子,其上一片通红。

    柳雪则捂住男人那不可言说之处,一脸脆弱。

    “下手真狠,不知道注意一点?”

    “要是把你兄弟我下半辈子的幸福搞没了怎么办。”

    “没事,我有分寸,大不了以后我帮你生。”

    “亲兄弟一家人,我孩子就是你孩子。”

    祁期说完,又叫老板上了一打啤酒。

    烧烤店老板提着酒匆匆赶来,拿起肩头毛巾,擦了擦额头汗珠。

    他笑声爽朗,给二人都发了支烟。

    “你俩吃好喝好啊,今天我请。”

    “那可不行,老钟你要这样,我俩都不好意思吃了。”祁期接过烟说。

    “你小子,还装上了,我是看柳雪刚回来,给他接风洗尘。”

    “你小子纯是买一送一送的。”

    “都敞开肚皮吃吃喝喝啊,少这一顿的钱,我还能破产嘛?”

    闻言,祁期还想开口说话。

    柳雪却拍了拍他,抢先开口:

    “谢谢钟哥!”

    “还是钟哥手艺好,在上海我是天天念着这口串,可给我馋坏了。”

    “哈哈哈哈,就你小子会说话。”

    “馋了就放开吃嗷,不要我说,自己想吃啥拿啥。”老钟憨厚的挠着头说。

    他脸庞浑圆,面目和善,身材比较胖,但丝毫没有臃肿之感。

    反而一看就是个干活勤快,手脚利落的人。

    “那……老钟,再给我来两串腰子。”祁期也挠挠头说。

    “好嘞!这才对嘛,稍等,马上来!”

    老钟走后,柳雪给祁期倒上一杯酒。

    “怎么了?还和老钟羞涩起来了?”

    祁期摇了摇头,轻声叹气。

    “这两年你在外面不知道,老钟他……”

    “他孩子,就小馒头,以前老爱在旁边听我们聊天的那个小女孩,你记不记得?”

    “记得啊,傅鲸还挺喜欢她的。”

    “好像是去年吧,小馒头查出来了白血病。”

    “那是个无底洞啊……老钟这些年的积蓄,眨眼就全没了。”

    闻言,柳雪一脸惊诧。

    “天啊,小女孩年纪才多大……”

    “天灾人祸,撞上了,又能有什么办法?”祁期望着面前的啤酒出神的说,“亲生骨肉,总不能看着她……”

    “所以我觉得吧,人这辈子,只要无病无灾,平平淡淡,也是幸福。”

    柳雪点头,示意他说的对。

    “苦了老钟和嫂子……孩子也遭罪了。”柳雪摸了摸下巴说,“要不这样,吃完咱偷偷把钱付了?”

    “我举双手赞成!”祁期语气欣然。

    “ok,那等会……”柳雪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祁期的神转折。

    “但是……你别指望我付钱,分文没有现在是。”

    祁期表情无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柳雪默然无语。

    祁期举起杯子,大笑着碰杯后,望着柳雪,神情忽然有些迟疑。

    片刻,他还是开口问:“你呢?怎么突然就从上海跑回来?”

    “我记得前段时间通电话,你还说一切都好……”

    柳雪没有回答,而是发出了细微笑声。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

    本想轻描淡写,说句都过去了。

    但不知为何。

    想到这些年,摸爬滚打,卑躬屈膝,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就越来越想笑,停都停不下来。

    “完犊子,这不是从上海回来的。”

    “这是从阿卡姆疯人院回来了……”看着柳雪,祁期喃喃自语。

    柳雪一直笑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妈的,眼泪都给我笑出来了。”

    “没啥事,想家了,就辞职回来了。”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泪水,又拿起酒杯一口喝干。

    “喝慢点……”

    拍了拍他肩膀,祁期没有追问,而是陪他喝了杯酒。

    是人都能看出来,柳雪不愿多说。

    更何况是多年好友。

    喝酒便足以,这是男人之间最好的安慰方式。

    老钟将腰子端了上来,还加了一些其他烤串。

    柳雪给自己满上一杯,祁期随后。

    这杯敬了老钟。

    他喝了杯酒,就又跑回后厨忙碌了。

    “今天兄弟陪你,不醉不归!”祁期将酒杯再度倒满。

    “妈的,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柳雪笑着说。

    他的脸色已经泛红。

    不胜酒力,上脸很快。

    其实有时候,祁期会很羡慕这些很容易就喝醉的人。

    喝酒确实不能解决意识到的困难,但可以解决意识。

    酒后。

    扶着柳雪回去,祁期步履维艰。

    “你说你,出门前怎么不给手机充电呢?”

    “偏偏我手机也没电了,不过幸好,钱给老钟转过去了……”

    祁期将柳雪揽在自己肩头的手,稍微调整到较为舒适的位置,抬眼望了望四周。

    “这破地方怎么一辆出租都不出来?奇了怪了。”

    “你是不是吃胖了?死沉死沉的。”

    “还吃胖,你是不知道……我在上海……过什么日子。”柳雪说话模糊不清,醉意浓浓,“一条宠物狗过得……都他妈比我好!”

    大学毕业后,三人各自奔向前程。

    祁期随便找了份工作,当着社畜,不久后,就辞职变成了自由人。

    魏曾回了江西老家,走上了创业之路。

    而柳雪,则是一头扎进了上海,梦想着贵人相助,飞黄腾达。

    他一向喜欢嘴贱,可临别之时,就属他最为沉默。

    登机前。

    他转身给了祁期和魏曾一个拥抱。

    其实大家心中都明了。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可少年锦时,怒马鲜衣,总对那座广阔江湖充满着向往,急切地想要向现实抽剑挥刀,却往往落得遍体鳞伤。

    相视良久,柳雪对二人开玩笑说:

    “不要嫁人,等我飞黄腾达,衣锦还乡,就回来娶你们。”

    二人闻言,自然是一阵笑骂。

    柳雪看着二人,也笑了起来,同时在心中喃喃自语。

    他得两个一起娶。

    所以,千万别走散了。

    有时,祁期不由幻想。

    若是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

    如今,他会身在何方呢?

    可是没有谁能够先知先觉,也没有谁能肯定,重来一次,就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故事美满或悲惨,自有其意义。

    你怨时光不解风情,时光怪你恩将仇报。

    他忽然觉得好累。

    将前俯后仰的柳雪扶到路边坐下。

    抽出两支烟,一支给自己点上,另一支塞往柳雪嘴里。

    “抽支烟,歇会。”

    “真是年纪大了,现在都扶不动你了。”

    祁期将火苗凑向柳雪,还未点燃。

    柳雪却猛地站起身。

    他焦急的向四周看了看,像在寻觅着什么。

    终于,他眼神一凝,有了焦距,朝着一个方向从刺而去。

    ——绿化带树丛。

    哇的一声,柳雪开始狂呕。

    “你还是喜欢树丛。”祁期扶着额头说。

    “咳……咳咳。”

    “哥们要死了我草,感觉把胃吐出去了。”

    他扶着树干,大口喘气。

    虽然吐得昏天黑地,但满满一肚子啤酒离开自己,拥抱地面,确实让他好受了些,人也稍微清醒过来。

    转过身,背靠树干滑坐在地,他又问祁期要了支烟。

    就这么在树下坐着抽起来。

    良久后。

    “祁期,你记得吗?”柳雪忽然出声问,“小时候,我们围在电视面前,一起看上海滩。”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对上海有种莫名的向往。”

    吐出一口烟,他低头,重重咳嗽了两声。

    “女人,权力,纸醉金迷。”

    “十里洋场烟花地,风云际会上海滩。”

    柳雪自嘲的摇了摇头。

    “一张车票,我还以为抵达了圣地。”

    “现在看来,这想法也未免太过可笑。”

    上海,大方而又自私。

    它给了你梦想,给了你野心,给了你放肆施展的空间。

    可它同样也给了你自卑,给了你麻木,给了你无依浮萍的漂泊。

    浪奔浪流,永不休。

    它包罗万象,足以接纳任何人,可它的繁华,永远与柳雪无关。

    不仅仅是高昂消费和房价,也不仅仅是蜗居于一隅,黑白颠倒的生活。

    更多的,是永远找不到归属,那没来由的虚无感。

    是快速发展之下的快速节奏带来的阶级割裂。

    是钢筋水泥森林中,不得不弱肉强食,勾心斗角,人人麻木不堪。

    在上海,一块砖头都值一万。

    可一旦带出上海,只能敲碎吃顿泥饭。

    或许对千千万万个如他一样平凡的人。

    上海,只是烟花璀璨。

    一瞬绚烂。

    “祁期?你怎么在这?”

    来人声线略带稚气,有些熟悉。

    祁期抬眼望去,眼前一亮。

    “是她?有救了!”

    “完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吕小安走上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在他身前慢慢蹲了下来。

    “还记得我吗,魔术师?”

    “这是喝多了?怎么坐在路边。”

    “小魔女!我当然记得你,来的正好。”

    祁期被她这么一提醒,灵机一动,也喊起绰号。

    “我没喝多,但我朋友不行了。”

    “又刚好我俩手机都没电,成了两板砖。”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打个车?”

    “打车啊?”吕小安用手摸了摸下巴说,“可以啊,不过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才行!”

    “什么问题?先说好,咱不带为难人的,我和你说我小学文凭。”

    “特别简单,你别担心。”吕小安一脸古灵精怪,“我问你……我叫什么名字?”

    她笑的十分狡黠,像只抢到食物的小狐狸。

    愣了两秒,祁期果断扶起树下躺着的柳雪。

    他转身就走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柳雪一脸茫然,他酒意上头,尚未搞清楚情况,就被拉了起来。

    祁期心中也是一阵无奈。

    能说什么呢?

    只能怪自己,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还想求人家帮忙。

    实在是太尴尬了。

    他恨不得化身闪电侠,立马离开这里。

    “别走啊哥!回来!”吕小安对二人喊道。

    祁期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她。

    “我叫吕小安!”

    “双口吕,大小的小,安稳的安。”

    她背着手。

    路灯刚好在其身后大约三米处映照,荡起温暖的金色光晕。

    光晕中,女孩宛若天使。

    她穿着白t简单内搭,外套是做旧牛仔,正缓缓向祁期走来。

    配上那张娃娃脸,有点清纯女高的意思……祁期心想。

    “不用打车咯,我车就停在那边,包把你俩送回去。”

    吕小安摸了摸鼻子,语气大方自然,心底却有些发虚。

    毕竟,从祁期的角度来看,他们这才是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在酒吧,祁期大概是忘了。

    她可没告诉过祁期,她叫什么名字……

    闻言,祁期眉峰一挑。

    “还有车?这姑娘年轻有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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