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皮央遗址
站在半山望出去，古旧的山体残洞和下面归整素净的浅黄色院落有一种奇妙的和谐，好像山上仍旧生活着几百年前的先民，每天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一道时间的阻隔之后，山下的现代人呈现出各种不同的色彩正续演着生活。两种日子两种歌，遥遥相对，在隋冬的脑中呈现着同一个主题。
“有关于古格灭亡的传说么？”林图问讲解小哥，想知道藏民中有没有流传不同的版本，然而讲解小哥说的差不多，国王弟弟想要夺权联合了族亲发动政变，至于那消失的十万民众，他的说法是都被抓走成为奴隶了。
“这么说来，可能结局未必能比藏尸洞里的好……”隋冬闻言感慨，之前在拉萨，她查过关于雪监狱的信息，也听过一首歌叫《阿姐鼓》，对藏地曾经的农奴制度和骇人听闻的法器制作多少有点了解。一想到古格那么多的平民百姓被当成牲口、奴隶、工具更甚至是材料，就觉得仿佛无法呼吸，战争对平民来说永远都是可怕的，尤其是战败方，普通百姓连辛苦的日子都过不了，人生只剩下痛苦的煎熬。
林图知道她又想的多了，拍拍肩膀安慰道“活着总有无限可能，说不定他们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毕竟古时候人口是生产力和战斗力，很可能是把归降的平民都收为自己的国民也不一定……”
“可能吧~”隋冬虽然没那么乐观，但看着山下一块儿一块儿的黄绿颜色，和那条直通东嘎的路，心里莫名生出一点希望，说不定信仰真的能让现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
转到山后视野开始更美起来，左边深褐平滑，托着一点遥远的雪光，右侧灰白褶皱，层层叠叠越远越矮，中间蜿蜒着他们的来时路，和形状规整不一，颜色深浅穿插的田地，还有一角存了倒映天蓝的一塘水，是能让人身心舒展又踏实的一种美感，光是看着就感到安静充盈。
“后山也有好多石窟呀~”隋冬看到后面的土石山跟城堡一样开了无数的门窗，不知道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
“那边现在还没过去，主要是在研究这里。”讲解小哥说现在考古人员都在这边山上作业，后山的规模太大，所以还没专门分出人手去做调查，而且许多洞里灌满了沙土，需要一个个清理出来才能再做发掘，每个遗迹的考古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为时间单位的，现在皮央这边的开掘才不过是刚开头，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听讲解小哥这么说，考古男孩也表示确实如此，而且现实条件的影响也是相当大的，有的洞窟因为年久风化，清理开掘之前还要先进行加固，消除安全隐患，有的甚至边考察边消失，所以他们总想尽量多抢一些时间，能多保护一点是一点。
“我觉得你们的工作特别伟大~”隋冬打心底里崇敬考古这个职业，那些从学校走出来的稚嫩脸庞，逐渐被晒成本地人一样的褐色皮肤，从吃不惯这里的食物，到能跟藏民一起唱跳喝酒，也许哪个蹲在墙角抽烟、好像刚下班农民工的老者，就是位学富五车的教授……这些人怀着满腔赤城，用全部热情与生命去抢救那些风沙掩埋的遗迹文物，没有坚实的信仰真的很难数十年如一日留在这片严苛的土地上。远离故土，愧对家人，甚至抛弃自己……这些都是每天享受着幸福生活日常的人所无法想象的艰难。
考古小哥笑笑，表情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嗐……什么伟大不伟大的，就是选了这个专业，干了就放不下了。”
隋冬喜欢这个答案，没那么多华丽语言的修饰，不是一个为了宣传的口号，一个拔高道德的标尺，只是一个从事三年考古的男孩最平实的答案，像这里的环境一样质朴纯净，让人一目了然就开始接纳、喜欢、甚至热爱。
钻过一道石桥洞，就能看到右边就土台上有不少残墙，看起来之前应该有几座比较大的建筑，考古小哥说应该是王宫一类的地方，现在还上不去，不过因为屋顶已经没有了，之前他们飞无人机看过里面，似乎还保存了一些内部陈设，之后会慢慢考察。
“你看这个！”
隋冬看着上面忽略了脚下，经林图一提醒，才看到地上有对气势汹汹的牛角，被摆放的很好，上面还能看出一点红色的痕迹，看起来似乎是涂过什么颜料。
“这是当地藏民放在玛尼堆上的，应该是掉下来了。”考古男孩不让他们乱碰，招呼讲解小哥来处理，讲解小哥二话不说拎起来放到了前面一个很大的玛尼堆上。
“在这边一定要尊重他们的习俗，不了解的东西不要乱动，更不能带走。”考古男孩仔细叮嘱之后就跟他们告别，跑到前面去帮一位老先生做地标了。
隋冬和林图继续跟着讲解小哥往前走，看到红房子，也就是皮央寺，就在新的上山路旁边，而且顺着蜿蜒的道路，再往上几处断壁残垣也是红色的，还挂着风马经幡，架着太阳能板。
“走吧！上去。”小哥一句话，隋冬就感觉到了腿软，刚刚爬了那么多台阶的劲儿还没彻底缓过来，现在又有新的挑战。
林图看她哭丧着脸知道是累了，这里的确比古格遗址也不遑多让，估计加上眼前要爬的这一段可能还要更长更不好走，于是他快走两步到隋冬前面，走一会儿就回头拉她一把鼓劲儿。
一口气爬到了最高处，回看下面的考古男孩儿和老先生都像小蚂蚁一样，他们站的位置甚至比刚刚看的王宫遗址还要高上不少，隋冬突然想唱一句“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你看……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她手搭凉棚往三面环顾，感觉心灵升起一种傲然天地间的自豪感，感谢自己刚才没有被高度和难走的路劝退。
林图也看了一圈“是啊~无限风光在险峰，这里虽然还算不上险……”
“这还不算险呀？”隋冬有点气馁，刚才后一半几乎没路，她是靠林图和讲解小哥拉上来的，有的地方感觉根本踩不住，登山鞋的底都很容易打滑，她怕的手心一直冒汗。
“自古华山一条路，还没去过吧？”
隋冬点头，她不是登山爱好者，这种一听就很容易让人“当场去世”的地方，实在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我恐高……”
林图鼓励的眼神看着她“有机会去试试，保证一剂猛药当场就治好。不过你今天已经很有进步了，昨天刚开始还需要人带，现在已经自己主动往上走了~”
“‘林大夫’，给‘病人’下猛药要慎重啊~一个不小心会出‘医疗事故’的……”隋冬求饶。
林图满眼笑意“我对我的‘病人’很有信心！”
隋冬苦笑“‘病人’其实不需要你这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