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疤痕体质
被隋冬吐槽，林图觉得确实说的有点生硬，而且关于冰雪的冷暖道理她一个东北孩子怎么可能不懂呢~于是活动了两下手指，继续说故事“专业需要，所以都要了解一点。其实就是想说那种严酷的环境能锻炼小孩的意志力，所以虽然我爷爷一直对我后来的选择颇为质疑，但都没有造成重要影响，说白了就是犟，主意正……”
“那后来你转行去做雕塑，林爷爷说什么没有？”隋冬更好奇当他被迫重新选择之后老人家的看法，因为林图也算是从他不看好的路上又走回了熟悉的领域。
“偶尔我跟不上他老人家想法的时候也会说上两句，不过也只是惋惜我没有达到他觉得应该能达到的预期，对于已成事实的选择说了也是无济于事的，而且我自己并不后悔……”
“能这样想，林爷爷毕竟不是普通的老人……我刚工作那会儿，妈就常说这个行业不行或者公司不行，咱就换换，邻居家谁谁谁刚去做了什么一两个月就月薪过万了……总让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行，选什么都不对……”隋冬知道选择更好的生活是没错，而坚持自己的选择也没错，但心态上却实在没办法劝服自己不要太在意至亲给出的不同声音，所以总是在怀疑与自我怀疑之间不知所措。
林图知道有些事劝是没用的，特别是从小形成的思维习惯，尤其是家庭环境不同，而且男女之间的思维差异也很大“人的想法都是来自于经历，所以年岁渐长之后都会逐渐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你还不够坚定可能是因为还年轻……”
这种说法倒是隋冬没想到的，不过被直接夸年轻还是让她十分高兴“你夸的这么明显，我可就当真了啊~”
林图点点头“就是真的，人生百年的三分之一还没过，放平心态好好体验生活，别总活在过去里……”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抚了一下她后脑的帽子。
虽然隔了一层布料，隋冬还是觉得感受到了一丝温柔。
“我也不想老是想起不开心的事，但好像这种性格已经形成了，就像今天看藏尸洞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是《可可西里》中那满地藏羚羊被剥了皮的画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想到那些……”
这一点是林图没想到的，当时看她哭的那么伤心，以为是被吓到又被惨状戳中了心里对死者的同情，没想到竟然还勾起了这样的回想。
“可能那个画面对你的冲击太大吧！你是个感性的人，上次我们聊那部电影的时候，你就唾弃夷人性的贪婪残忍。”
“嗯……好像很多事都能在我心里留下阴影，算是由内而外的疤痕体质……”隋冬自嘲的笑笑伸出右手食指“你看这里有条浅浅的白线，是很小时候留的疤。“她指着指甲下面的一道“j”形伤疤给林图看“那会儿我还上小学呢~有一次亲眼见到奶奶杀鱼，觉得实在太残忍就想阻止，然后不小心被划伤留下的，后来好一段时间都拒绝吃鱼……但现在想起来，倒也没耽误吃别的肉类，可见善良的很有限……”
“那你现在呢？”
“现在？”隋冬不解。
“现在有什么不吃的？”
隋冬掰着手指开始数“狗、鹌鹑、兔子、鸽子……反正所有鸟类和所有宠物类的都不吃。”
“可是鸡鸭鹅和猪牛羊也有人当宠物养呀？”林图本想开个玩笑，结果没想到隋冬认真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看来我自以为的善良不是很有限，而是只有一点点，完全就是自我安慰嘛……”她垂了脑袋。
把人说丧了，林图心里有点懊悔“我开玩笑的……人是杂食性动物，你不用……”
结果隋冬抬脸看他，调皮的笑， “我也是开玩笑的！成年人了，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不过我是真觉得说到有情义，动物比人强太多了，虽然也有人解释是因为大脑不发达，但我觉得这个世界有了人类才有的残忍……”
“嗯……确实，动物之间的杀戮基本都是为了生存。人却会因为乐趣，或者掠夺超过生命所需的生活资源而残害生命……”
隋冬点头“所以今天看到那些地狱变相图，和凶恶恐怖的金刚形象，让我觉得或许宗教的这种威慑力，真的能在一定程度上管束人类的劣根性吧？就像藏民不吃鱼，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尊崇圣湖，另一方面是吃大牲口可以减少杀生数量，让更多人填饱肚子，不得不说这种思想逻辑上的质朴，出了这里，我还真没在别的地方听说过。”
“所以无论教义还是寓言，其实都是劝人向善的……”
隋冬认可这句话，但还是有自己的质疑“不过善良始终是个相对概念化的东西，换个角度想，难道牛羊就因为身体长得大，所以活该被吃掉么？再换个角度，如果按时间成本计算，自然也应该是鱼类这种长的快，繁衍数量又多的物种被选择呀！所以我觉得这就不是个能够统一的概念，还是要看价值观因地制宜的……”
林图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她“哲学、神学还有科学本来就是三兄弟，你这番话还又新加了一个社会学~”
“哪来那么好听的话夸人呀~我胡乱说的……诶？对了，你今天看藏尸洞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么？”
她话题转变的有点快，突然从不好意思到正色，让林图有点措手不及，不过这个问题倒也正中下怀“夸的都是实话~藏尸洞……其实我的想法也不算特殊，就是对比洞内和沟里的环境，觉得很多事其实没必要太执着，眼前也许是黑暗，但身后可能就是光明呢~”
隋冬觉得他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脸上有点别扭“我不是过不去，只是……”
“不是对你意有所指……”林图听出她话里的敏感，赶紧诚恳的解释“我钻进洞口，身体把外面的光全挡住那一刻，想起的是自己受伤的时候，感觉里面难闻的味道也变成了各种药和消毒水的气味……”他停下手上配合比划的动作，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已经呈现出郁蓝色的天“那种深刻的绝望感和迷茫，以及对自己鲁莽的懊悔，也曾经让我觉得和死了差不多，就好像自己也是被捆绑任由丢弃的干尸之一，真的有一刻，我差点就走进去……”
隋冬双手交叠捂住嘴看他，感觉眼前有点花了，没想到那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他是这样的心路历程，自己只是浅浅看到一眼就压抑难受的不行，他和几昔到底是心智多坚强的人呢？
林图看她震惊的表情，勾勾唇角安慰“没事儿，就是当时被勾起了过往的心事，所以有一瞬间情绪失控了，就像你想到藏羚羊哭成泪人一样。不过很快就稳住了，因为想到那些被水冲出去的骸骨躺在阳光下养了草，而留在洞里的，也每天都有游客去看去祭奠，其实就还在‘活着’，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我呢~也是一样，不仅有了新的生命，也还在滑冰，不参赛也可以热爱，不是么~”
隋冬久久的盯着他看，觉得自己和眼前人翻山过海必须要相遇，可能就是为了要成就现在的这番对话和这一刻吧！她突然间觉得左手腕上那么轻，飞起来的轻，不含痴念的轻。
“嗯……你记得藏尸洞对岸的那棵树么？今天在山顶迟昊就指给我看过，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不知为何就有个奇怪的念头，觉得那下面或许就掩埋着洞里干尸的头颅……”她自嘲一笑“大多数资料上都说他们的头是被拉达克军队砍下带走了，可我就是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这种可能，觉得那棵树就是所有被杀害的人用灵魂浇灌出的呐喊，所以才能在不适合生长的地方依旧参天向上，独一无二……”
林图觉得她这个猜想也是个不错的创意“历史是历史，考古学家也是一个又一个的猜测来证实的，或者也有这个可能呢~”
隋冬知道他是哄自己，那么显眼的一棵树，怎么可能只有她注意到了呢~要是有问题肯定早就被发现了，说不定就是那块土壤下面有什么地下水脉，巧合造就的奇景罢了~
“要真是那样的话，就像你说的，也算是不念过往，不惧将来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林图点头“你这小脑袋其实想的挺明白，可能有时候差的就是一点对自己的坚持，说不定这一趟来阿里能改变呢~”
“希望吧！”隋冬深吸一口气，用力从鼻子呼出，觉得仿佛吹掉了鼻腔里附着的细小尘土，感觉呼吸又变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