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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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凤九手里紧紧攥着那两个果子,就像攥着自己的前生今生一样。她几次将舌头伸了出来,但又缩了回去。内心确是有几分相信那个梦的。但若那个梦是真的,她又要怎么面对当下的种种,首要的就是两天后与陆裕的大婚。
想起陆裕这个人,凤九竟有些想不起他的样子。与前一段时间的迷恋不同,此刻的凤九想起他与白露露之间的蝇营狗苟便一阵阵反胃。可就算这一切真如那个梦境所说,都是凤九在幻境中经历的虚假之象,那父亲对自己的疼爱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假人也会如此疼爱自己的女儿吗?
“不管了,咬就咬,”凤九盯着手里的果子自言自语,“难不成还能把我毒死?权当是充饥了。”
说着,凤九便朝着那个果子狠狠地咬了一口。那果子竟将沾染上的凤九的口水全数吸了进去,进而发出盈盈弱弱的光芒。原本棕褐色的果子没过几刻就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凤九对这一切看傻了眼,嘴巴不自觉地张得快要塞下一个水煮蛋。意识到自己的蠢,凤九立马缩了嘴巴,可果子里的一切,又让她微微张开了嘴巴,这次不是因为惊讶,二是心底不提防掠过的一瞬间疼痛。
“如果当初你没有在三生石上抹掉我的名字,你会喜欢我吗?”
“会。”
“什么?”
“如果当初我没有在三生石上抹掉你的名字,我会喜欢你。我下凡历劫,不仅为了成全你,更是为了成全我自己。”
……
凤九不知道什么是三生石,下凡历劫又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难过得让泪水瞬间爬满了脸颊。过去的事情近在眼前,却像与她隔了一层纱,怎么也看不清,想不起,说不出。
来龙去脉,像被尘封在静深的湖底,无从挖掘。情感却像是盈满的湖水,在月光下撩拨着前世今生,凤九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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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还没起?”
敲门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凤九快速地抹了一把泪水,嘴里应承着:“爹,来了来了。”
草草一拾掇,凤九便开了门。早上的阳光打在父亲的背上,凤九看清了不过四十岁的父亲却因前段时间的风波老了许多。鬓角竟有缕缕白发。
“怎么?觉得爹老了?”白相国似是看透了女儿的心事。
“怎么会呢,”凤九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有些牵强,便挽了白相国的胳膊,朝门外走去,“我是看爹为何越发英俊神武,比外面的毛头小子有魅力多了。” “你就贫嘴吧!”说着,白相国刮了一下凤九的鼻头,让凤九一瞬间的失神,昨日夜晚,文昌道长也曾这样逗了她,仿佛一阵白檀香味钻进了鼻子里。她是在想昨天的那个梦吗?不是不是的!凤九甩了甩头,却猝不及防迎上了白相国关切的眼神,脸上立现一阵慌乱。
“凤九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饿了……嘿嘿!”
白相国拿这个女儿很是没有办法。自打爱妻病逝,白相国似乎把对妻子的留恋通通加到白凤九身上,对她百般宠爱。凤九自然也对爹爹各种信任依赖。 早饭草草吃完,凤九这一上午都在为昨夜的梦境晃神,全然不觉在看文书的父亲已经盯着自己很久了。
“凤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凤九一惊,失手打翻了手里的茶杯。
“冒冒失失的。你说你这样,要我如何放心你就这样嫁出去了。”
“嫁人?”
“别一副忘记了的样子。虽说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几个姑婆为你打理,但你好歹也上上心。前几日看你还挑选喜服头饰,怎么这越到眼巴前越不上心了呢?”
“嫁人?”凤九闻言,一抬头,确见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已扮成红色。怕是外人还没踏进府里,便知这家女儿要出嫁吧。凤九想起那日,文昌道长像一阵风一样,就这么抢走了她。她望了望门外,想起当日的情景,竟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你又在想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凤九听着父亲将文书摔在桌子上的声音,身子一颤,知道父亲是动了怒的。她跑过去,从后面环住了父亲的脖子。 “爹,”凤九撒起娇来,白相国自是毫无招架之力,“凤九舍不得爹,不想嫁了。”
“傻孩子,”白相国只当凤九是难舍自己,温柔地笑了笑,轻拍着她的胳膊,“哪有闺女大了不嫁人的道理。让你嫁了两情相悦的良人,为父才有脸面去见你娘亲。”
“好爹爹,”凤九显然没有将白相国那一番动情言论听进去,“你去跟陆家说说,凤九是真的不想嫁了。”
“荒唐!”白相国转身看着她,“这寻常人家成亲,也是大事,不由一人做主,更何况你们这是皇上指婚,事关白陆两家的声誉,岂是你一句不想嫁就不嫁的?”
“爹!”凤九看她爹动了气,也声音高了起来,“就算嫁人我也不嫁陆裕!你不知道,那陆裕跟白露露早就有苟且之事,还很有嫌疑与白露露串通害女儿,文昌道长可以作证……”
“一派胡言!”凤九还没说完,白相国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跟文昌道长厮混的那几日,你可知外面都传成了什么样!爹花了多大的工夫才将那些不堪的说辞压下去。你可知流言蜚语,积毁销骨。前几日他又那样将你掳走,发生了什么你不说,爹看你惊慌不定的样子也不忍心逼问你,可这不代表爹什么都不在乎!陆裕是我自小看到大的孩子,错不了!这个文昌道长到底是何居心,空口白牙就泼这些脏水在陆裕身上。要是流言蜚语能信的话,那你岂不是更加不堪!不嫁陆裕,难不成你还想嫁一个道士!”
“爹!”凤九从来没见白相国发这么大的火,一时竟也不知从哪里解释起。 “别再说了,好好回房间给我闭门思过!成亲的事,你愿意花心思就花,你不愿意花心思,也什么都短不了,到时候你还是乖乖给我上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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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还不及说什么,白相国已经拂袖而去。随之上来两个小厮,要求凤九按照老爷说的闭门思过。无奈,凤九只能乖乖回到房间。
凤九就这样昏天黑地地呆在自己的房里,直到丫鬟捧着一袭华美嫁衣来到凤九房间,她才猛地一个激灵,清醒了一点。
“这是什么?”
“小姐说笑了,这当然是您的嫁衣,隔日可就是小姐出阁的大日子了。”
“嫁衣……”凤九口中碎碎念着这二字,就像在复述一个诅咒。自打有了那个让她羞赧不已的梦境,凤九最忧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管那个梦境是真是假,她的内心清晰无疑地抗拒着这桩亲事。甚至,就算这梦是一场虚妄,凤九竟也觉得嫁给个道士似乎也好过嫁给她从小就一直热恋着的裕哥哥。
三更天,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是一场梦,凤九看着门外的小厮昏昏欲睡,便猛地打开了门。耳边的风凶神恶煞般让几乎进入梦境的小厮惊醒。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颈后挨了一掌,便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凤九的脚步越来越快,终于跑了起来,裙裾随着她的脚步上下摇摆,轻快得如同豆蔻少女的心情。一向安心做大家闺秀的凤九有些惶惑,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什么,为了一个道士逃婚?她被心底的这句话震惊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那丝丝的惧怕与愧疚便消失得无形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嘴角曾掠过的一丝微凉的渴望,是对白檀香气的眷恋,是对一汪深沉明眸的信任。
在越来越快的脚步中,离经叛道的快感撩拨着凤九一直以来波澜不惊的神经。她从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
但是三更天的黑暗,却比想象中可怕得多。她借着月光,跌跌撞撞来到城郊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可是凤九却觉得眼前的景象不甚清明了起来。这东荒何曾下过这样大的雾。在这样的大雾中辨别方向,更是难上加难。月华庙,他说过他会在那里等她,她一定会到达那里,然后像疯子一样地告诉他:带我走吧。
凤九也不知道这路走得对不对,但后怕追兵的她还是决定就这样走吧。最终她发现,大雾像是被人播散一般,月华庙出现在了眼前。凤九的双腿再也不能挪动半分,她的喉咙干得厉害,每欲出声便有些撕裂的痛。她越过前殿,来到后院,看到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里面影影绰绰。
她兴奋地跑了过去,却在手搭上门框的那一刻,听到了里面发出的奢靡之音。在虚掩的门缝里,她看到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趴伏在男人的身体上。女人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上让凤九觉得十分熟悉,竟是文昌前几日还不齿的白露露!而白露露身下,那个男人的一头银发此刻却像一把利剑,插在凤九刚刚还澎湃不已的心间,喉咙像被一张大手狠狠扼住,每呼吸一下,身上都是一阵刺痛。
只为了一个梦,便抛却一切,来到这荒郊野外找一个……道士。凤九心中荡气回肠的对爱的追逐,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笑话……泪水糊住了她的眼睛,却让她更加看清了回家的路。她疯了似的往家跑去,只希望那个梦是假的。
一场可笑的春梦,总好过被人背叛的刻骨痛楚。但无论是哪种结果,她在心中,都将那个低贱了的自己杀了千百万次。终于感觉不到痛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了下来,抬头望见被朝阳染红的“相国府”匾额,以及匾额两旁红得刺眼的绫罗绸缎与灯笼。
是啊,明日可是她大婚的好日子,这才是她的宿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