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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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凤九继位女君的时候,才不过四万岁,又还未飞升上仙。别说剑术修为、律法礼仪,就是青丘的地名、风俗、族群,凤九也了解得不甚清楚。青丘民风淡泊安逸,自古就对九尾狐白家一族从无二心,又加上凤九聪慧可爱,年纪小小便深得民心,所以在青丘地界上,即便凤九年纪尚轻,也未必是个十分够格的帝姬,继位也是顺理成章、众望所归的事情。
但是周边部落的虎视眈眈者,却不愿意给凤九时间成长。野狐族便是觊觎者之一。
这野狐族因其四足赤红,原名赤足狐,历史久远,曾与九尾狐共同生活在青丘境内,世代杰出勇猛者不输九尾狐一族,却因为生性残暴狂虐、粗野鄙陋而备受排斥,甚不得人心。青丘子民眼中,与九尾狐相比较,赤足狐行事作风算不得正统狐族作为,慢慢地习惯称其为“野狐”,最后赤足狐的族名都慢慢被人健忘了,“正统”之外的“野狐”成为了他们新的代号。
九尾狐一族在青丘称王后,野狐族不堪民心向背、九尾狐的围剿追捕,无奈躲出青丘,在东荒之外的一小片属地上开始了自给自足的生活。但是青丘,成为野狐族世世代代的屈辱记忆,回到这富庶之地、夺回“正统”之位,已成为每一代野狐王与生俱来的使命。揣着拓疆辟土的野心,历经千万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这个还没有站稳根基的小女君。
可自白凤九继位以来的三百年,野狐族并没有如预料般来滋扰生事,甚至比凤九继位前还要少争端。虽然四万岁的小女君殚精竭虑、勤学苦练,在成为一名受人爱戴、让人臣服的女君之路上格外卖力,但这和平,显然不是一份勤奋和还未施展的天赋得来的。
这份安逸,自是与曾经的天地共主东华帝君脱不开干系。继任大典上,东华帝君送上四海八荒图如此厚礼,已让觊觎者有所忌惮;继位之后,主政天宫的东华帝君将已经有计划要入侵,及想要入侵的部落都一一打点。吃软的,利诱安抚、耳提面命、循循善诱;吃硬的,威逼恐吓、杀伐夺断,不时拿出苍何擦一擦、舞一舞。不知道的,以为帝君在代理天族事务时勤于律政,知道的,都明白这一切都为了一只小狐狸,姓白名凤九。
帝君在若虚谷寸步不离的这半年,太晨宫司命星君放出消息,帝君闭关修行。东华帝君闭关修行顶多一月有余,这次竟半年毫无音信。野狐一族便按奈不住蠢蠢欲动的野心。恰巧狐帝狐后云游四野,青丘白浅远嫁天宫,青丘白真常驻十里桃林,对青丘政务不甚关心。唯一的阻碍就是上神白奕。可巧,这个月的白奕代狐帝之职,去体察青丘百姓。虽也在青丘地界,可幅员辽阔,只要确定不在东荒,想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再赶来,也是黄花菜都凉了。
野狐一族向来凶猛狠辣,做事冲动决绝,无所忌惮。得了如此良机,便没有多做计划,就直直地去劫了白凤九。白凤九是青丘唯一孙辈,狐帝对她的宠惯四海皆知,用白凤九的命换取东荒土地子民,想来是难度不大。
凤九那日刚自太晨宫回到青丘,就被野狐族毫不费力地劫了去。到了啸壁山,便一路往下走。地上的啸壁山看起来平淡无奇,既无冠绝风景,亦不险峻高耸,没想到,这奇绝之处竟在山下,别有洞天。气温越来越低,刚入秋的凤九还没来得及填衣服,此时已被冻得瑟瑟发抖。
凤九跟着他们来到一个极冷的水潭边,这便是啸壁山大名鼎鼎的寒冰水牢。在水牢之底,沉有一块千古寒冰。这千古寒冰原是一块大有来头的石头。
女娲补天时曾炼众多五彩石,其中一块却质地太软、百炼不成,被丢弃至昆仑墟北麓圣雪山下。此石头因着成形时的灵气,又常年受圣雪水浸润,日复一日,竟完全玉化,通体雪白,晶莹剔透,却不似玉的温润柔和,散发出侵入骨血的寒气,凶险非常,被称为千古寒冰。太上老君偶然得此寒玉,将其丢进炼丹炉中,一是为杜绝此物日后落入歹人手中成祸患,二是想从这千古寒冰中练出上好雪水以炼丹。奈何三味真火炙烤其七七四十九天,不过表面化了几滴水。太上老君只好作罢。千古寒冰又辗转数万年,最终没有逃脱落入歹人之手的命运,入了野狐族的啸壁山,被放于这啸壁山最底层的水潭。从此,只见人入不见人出的寒冰水牢成为啸壁山大名鼎鼎的酷刑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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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被丢进水牢的一瞬间,寒气瞬间侵入四肢百骸。她颤抖着掐了个决,用仙法护住元神。可她四万年的道行,在千古寒冰面前,收效甚微,不久便神志不清。
第一次,凤九感受到死亡。甚至在割尾巴的剧痛中,也没有这么真切地感受过面对死亡的痛苦。迷迷糊糊之际,她想到了从小就被耳提面命,比亲身性命还要仔细保护的青丘。倘若为救自己,让野狐族入主青丘,将民风淳朴的青丘一方子民拱手相送,任高压暴虐践踏,白凤九将成为青丘最大的叛徒,遑论守护一方的女君。
当年,凤九心里最深的一份不舍还是给了帝君……如果她死了,还有谁能给他做他想吃的,为他牵肠挂肚,在他偷偷伤心时心疼他,让他在偌大的太晨宫里,不再形单影只。
凤九已经感觉不到冷了,神思游离,眼前是青丘美丽的夜空,是十林桃林初春微雨下的花瓣缤纷,是一抹紫色,一株佛铃花,一阵白檀香气。她从没有感到这么自由过。
“这就是死吗?”凤九在心中轻轻问自己。眼前的紫色幻影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死原来是美梦一般的吗?”
突然,凤九感到一个温热的身体将自己从水牢中猛地捞出,裹进怀中。刚刚已消失的寒冷,又猛烈地袭击了她,如此真实,冷到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温热的手掌不停地在她身上来回揉搓,可她还是不停颤抖。她拼命地记忆着此刻的白檀香味,怕真的死了,就忘记了这一种味道。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气息被推送到体内,寒气不再四处乱窜,凤九好像又能喘过气来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睛。即便是梦,她也要看真切。
眼前的帝君不像梦中那么轻盈洒脱,俊美的眉眼满是忧虑,浑身是血,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东华,你受伤了?”她颤抖着攥住他的血衣。
“除了你,还有谁能伤我。”东华听着她的话,将她紧搂进怀中,下巴抵着她冰凉的额头,长抒一口气。在他的记忆里,从没有过这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青丘,青丘……”
“青丘没事。”
这两句话比起输入体内的气息,更温热凤九的心。她看着眼前的东华帝君,窝在她的怀里,真的觉得好多了。她从未这样强烈地想要活下去,因为她是那样爱着帝君,怎么舍得把他让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