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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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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听到没有?!不许再说话了!”张永春站在主席台上,扯着嗓子连续喊了好几声,但都没人听他的话。

    一家出一个人来大会旁听,但男人都去山上当民工,台下待着的就大半都是赋闲在家中的女社员。

    农村女人嘛,话本来就多,再加上是□□流氓,她们更加的兴奋,上百人的聊天声说笑声交杂在一起,跟个集市差不多,吵得人头疼。

    张永春喊得嗓子劈叉,脸色涨红地站在主席台上,一旁的夏有福给夏成则使了个眼色,夏成则立马从水瓶里倒了一搪瓷杯的水给张永春送去,“张叔,喝杯水,让我爸替你吆喝几句,你歇歇嗓子。”

    “无法无天,没有纪律!”面子上过不去的张永春重重地哼了一声,从夏成则手里接过搪瓷杯,走到主席台侧边的条凳上坐着,看夏有福接替了他刚才的位置,猛地一拍桌!

    那是一张老旧的木桌,在朝着台下的方向缠了一块红布,上面贴了几个方形的纸片,用硬朗的黑色字体写着“以阶/级斗争为纲”,这是文//革刚开始那年做的桌,到现在快要十年了,白水大队年年都要在这里举办十几场大大小小的会,有□□会,有全大队会议,经年累月之下,已经摇摇欲坠。

    夏有福一拍桌,并不厚实的木板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再加上他嗓门大,只喊了一声,底下说话的女人们顿时就安静下来,心虚地盯着台上,不敢再说话了。

    “接下来先请张书记发表几句,底下保持安静。”因为场面不大,只不过是个小型检讨会,就没有把队部里的喇叭扩音器搬出来,夏有福带头鼓掌,底下的人也稀稀拉拉地跟着鼓。

    张永春把搪瓷杯重重惯在条凳上,带着怒容走上发言台,“这是□□大会,不是村口拉家常,有啥话等大会结束了自个儿回家说,谁再敢扰乱纪律,我就让她到台上来说个够!怎么样?有人要上来陪张贵全吗?”

    “没有没有,我们又没犯纪律,才不上去!”

    “书记你继续,我一定不说了!”

    “快让张贵全上去说,我看他在那边背了好久了!”张盼娣是寡妇,刘永峰死了六七年,她一个人带俩孩子,没少被其他男人骚扰,她最烦这种没规矩的人,更别说还光明正大耍流氓了。要是被她碰见,就是同归于尽,也非得打的对方跪地求饶不可。

    白水村姓张的人最多,占了一半,祖辈上都是亲戚,到了张盼娣这一代,跟张贵全虽然都姓张,但早出了五服,连远房亲戚都算不上了。

    跟张盼娣隔了三个女人的李依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嘀咕:“就你长了张嘴是不,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因为现场的人都被张永春给吓服了,一时半会没人说话,她的嘀咕声就显得特别突出,张盼娣跟她隔得又不远,听得一清二楚的,忍不住嘲讽:“要嫌丢脸,就让你男人别干这种下作事,无端端搭上一个女人家的好名声,活该他站在台上被□□!”

    “好名声这词从你嘴里说出来都脏了,一个寡妇家天天开着门,男人走进走出的,也不知道进去干啥。”李依妹嘴角破皮红肿,看起来像被人打了一把掌,到这儿以后,不管以前关系好坏的社员,都拿张贵全和她的事情调侃说笑,严重刺激了她的自尊心,又听到张盼娣说的话,没忍住恶言攻击起来。

    张盼娣唰的站起身,红着眼睛冲李依妹喊:“寡妇是我想当的吗?你拴不住你男人的裤腰带,拿我出气?!有本事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撕烂你那张贱嘴!”

    张永春在台上再次受到冷落,气的面红耳赤,差点跳脚,冲夏成则和二队队长刘永田招手,“把她给我带上来!”

    “哪个?”张盼娣是他弟妹,刘永田也气的够呛。

    “她!”张永春指着李依妹吼。

    刘永田看了夏成则一眼,两个亲眷都受了委屈的男人动作利索地跳下主席台,走到李依妹身边,用不容她挣扎的力量,一人抓起一条胳膊,硬是架到了主席台上,跟她男人张贵全并排了。

    “等他做完检讨,你也上去做!啥时候底下的社员接受了你们俩的检讨道歉,就啥时候散会回家!”张永春说完,刚要转身,又扭头说,“张贵全的事情影响很恶劣,为防止有其他人模仿学习,必须要受害人点头原谅才可以结束。姜小玉一天不原谅,你就要站在这里接受检讨!”

    “我同意!”张盼娣站着喊。

    “闭嘴!”张永春说完,又说,“为了防止耽误大家的时间,你白天在民工队里干活劳改不计分,全队下工后到这里来听你检讨,完了再解散回家。以后谁在敢干这种没脸没皮的事,就全部这么处理!”

    他说完,大踏步地走回刚才那张条凳,举起搪瓷杯还要喝,但里头已经没有水了。

    夏有福端着水壶坐到他边上,给张永春倒了一杯水,“你想得周到,我咋没想过干完直接拉到这里来,这样就不会耽误干活儿了。”

    “要不我咋是正书记?”张永春说,心里仍对社员听夏有福而不听他的话耿耿于怀。

    夏有福笑了笑,也不跟他计较。

    “对了,你身上这件衬衫看着真新,用啥洗的?碱面吗?这么大面积用碱面不会洗破了?”张永春出完气,立刻就注意到夏有福刚换上的新衬衫。

    不是那种过分的白色,而是柔和低调一些的素白色,胸口方口袋里夹着一支圆珠笔,看起来比他这个正书记还像书记。

    张永春又不高兴了。

    “这个啊……”夏有福得意地摸摸袖子,又摸摸口袋,“是我儿媳妇给我做的,她说书记就要有书记的样子,出门在外得穿的好点。咋样,比供销社卖的衬衫都漂亮吧?供销社还要十几元钱呢。”

    张永春酸溜溜地说:“供销社的衬衫是的确良的,当然贵。你这是棉布做的,咋能比较?那肯定是供销社的更好。”

    “小玉说的确良穿着太硬扎了不舒服,还是棉布的软,穿着贴肤,而且价格便宜些,穿坏了不心疼。她还说,的确良布漂的太白了,我年纪大又太黑,穿着显老。今天我刚换上这身,兰花就说我像年轻了好几岁,嘿嘿,成则这个媳妇儿是娶对了!”夏有福打心眼儿里觉得姜玉这个儿媳好,至于之前心里的那点不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张永春更酸了,脸上都挤不出一丝笑容,勉强地说:“姜小玉手是巧,就是名声不太好。嫁人前也太爱跟其他男人混在一块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贯作老好人的夏有福就瞪着他,语气也不好听,“永春,你是大队书记,咋能说这种话?小玉她长得漂亮,肯定招男人,这又不是她的错。刚才盼娣就说了,当寡妇不是她要当的,别的男人上她的门,难道就该被人说闲话吗?”

    张永春讪讪,也觉得刚才那番话说的不对,只好受了。

    “好吧,我说的不对,你千万别跟她说。”

    夏有福嗯了声,点头,“你放心吧,我晓得厉害。”

    “你看我身上这件也旧了,要是我买布给小玉,她会帮我也做一件吗?我可以出手工费,两元够不够?”张永春纠结了一会,还是没忍住。

    “够是肯定够了,但我要问问她肯不肯。”

    “你问问看,要是可以,我过两天去公社顺便去买几尺布,能省好几元钱呢。”张永春搓着手,又前后探头打量着夏有福的衣服,“真奇怪,你这件衬衫咋看着就那么顺眼,不也是俩短袖一口袋吗?”

    夏有福得意地翘嘴角,“小玉跟我说过,这叫版型。”

    “啥东西?”

    “我也不知道,但衣服嘛,好看好穿不就得了。”

    夏有福这么一说,张永春就更坚定了要让姜小玉给他做一件衬衫,起码不能输给夏有福这个副书记啊!

    他们这边聊完,张贵全的检讨也做到了尾声,底下的人哄笑打趣,高喊着让李依妹赶快上台。

    张贵全巴不得赶紧走,不等张永春发话,就小跑着回了一开始站着的地方,推了李依妹一把,“你还不快去?早点做完了早点走,还嫌不够丢人吗?”

    李依妹咬了咬牙,僵着腿挪到讲台后面,往底下一看,一张张往日熟悉的脸此刻却陌生的让她心慌,她紧张的手脚出汗,一张开嘴巴连声音都在抖,原先想好的内容此刻忘得差不多了,说出来颠三倒四,惹得下面的社员全在笑。

    讨厌她的人笑的很大声,跟她关系好一些的也捂着嘴笑,她心里头砰砰跳的厉害,觉得眼睛又酸又涩,对张贵全的恨像野草一样越长越高。

    狗男人,嫁给你二十多年,就落得这下场。

    她好恨!

    一场不到俩小时的□□大会,让张贵全和李依妹出尽“风头”,成了全村的笑柄谈资,此后几年,俩夫妻一直抬不起头做人,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两人跟着村里的年轻人一块去城里打工,才终于摆脱了流氓的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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