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番外(诺特线)
在一八九几年,世纪之交的时候,施尼茨勒的《埃尔赛小姐》正式登上文坛。zicuixuan女主人公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她的父亲欠了一大笔债,几乎破产。债主在男主人的恳求下同意勾销债款,前提是这位小姐得浑身赤|裸地站在债主面前。
这令她羞耻得近乎死去。
当然,这不是一个有教育意义的小说,它只是诞生于一位天才头脑里不值一提的幻想,一个对于资本家的批判。然而,它却让我们明白身体在社会层次上的一种全新意义。那是身体所蕴含的,前所未有的权力。
对于债主来说,这是一大笔钱财;对于少女来说,却是她轻生的缘由,是无穷尽的羞耻。
然而,诺特从未读过这本小说,他的思想却与女主人公产生一种跨越时代的共鸣。
在二十世纪的巫师世界,一切都像是特里劳妮口中,十九世纪的钟面一样:爱|欲的禁忌在清教徒式的世界里占据极为重要的地位,而道德沦丧已经挑起克服禁忌的十足渴望,羞耻心与恬不知耻在势均力敌的地方相交。
羞耻心意味着将自己的欲|望抗拒与门外,又同时为自己所需要抗拒这份欲|望而感到羞耻。西奥多·诺特自认为属于在养成这种羞耻心的环境中的最后一代巫师。因此,当他的父亲试图将他推向某个又利益而诞生的符号时,他为自己的羞耻心的躁动而感到十分激动。
在学生时代,有一天,他偷偷望着某个女孩,透过自己的视网膜,可以见到她青筋微鼓的手背。
当这种观察被察觉,他似乎又在对方的脸上见到因人多势众而产生的真实恶意。
对于他而言,派丽可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
诺特幻想着她会在过道里追逐他,只因为他过于冒犯的视线。在那种幻想出的决心追捕他恶意之下,他逃脱了。可惜这场追逐的目标却并非是他。而是另一个与他条件相仿的男孩。
那是德拉科·马尔福。
在他又长了几岁之后,这种幻想就变得更加平和。当某人在湖边散步的时候,他总是会竭力避免始料未及的那张脸,因为某个古老的教训在他身上扎了根:他无法得到她的注视。
当诺特站到她面前时,当他发现她的目光汇集在自己的身上,感到羞耻的就已经不再是世俗所规定的的更加被动的女孩——而是他。
他感到恐惧,目光不知道该朝哪看。诺特竭力不去看她的脸,但是这办不到,因为即使去看那个女孩的手或者肩膀,也会觉察到她那双独特的眼睛。
因此,他力图像看着手臂与肩膀那样自然地去看她的眼睛。可是这并非易事。
恰恰因为眼睛并非手臂,也非肩膀。不管他怎么做,也总觉得那双眼睛在盯着他,指责他在这个群体中表现得不够“完美”,不配变成被举荐的那个人。诺特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如果他做得不够完美,一切都会又回到十岁出头的时候。
她会阴郁地望着这边,视线越过这里,又望着别人过去了。
西奥多·诺特又成为一个隐形人。
最后,在父亲催促中的半推半就之下,钟面上的钟声终于敲响了,跨越世纪,羞耻心已经消失。
它不仅是消失,而且是在一夜之间轻而易举地消失了,以至于西奥多开始怀疑这份羞耻心从未存在过。它只不过是青春期面对同龄女孩的一种创造,羞耻心仅仅只是幻觉,是爱|欲萌发下的梦幻。
正如上所述,当诺特知晓某种可能发生的联姻之后,他喜欢将此事称之为“爱情之外的联合”。他喜欢这种说法,这会令他感受到某种已经被抛弃的自尊心。
但是,他所称之为“爱情之外”的地盘,并非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其中暗影遍布,像是一座被人遗忘的后院。
不过,他惯常会安慰自己:这里相比起爱情宫殿,表现得更加广阔华美。他尝试说服自己:
【在爱情之外,仍有爱情。】
事实上,他理解自己的派丽可的“爱情之外”并非出自冷漠无情,而是她习惯将自己的感情限定在某个范围之内,防止感情为她的生活带来影响。
就像是父亲所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诺特也是这样看待自己所交付出去的感情。
他在某时某刻会认为,派丽可与他也拥有相似之处。当麻瓜的那台奇怪收音机器响起,他认为在这个桌子上的两人的爱情观拥有某种相似之处:
爱情是某种基本因素,将【生活】变成【命运】。而在爱情之外所发生的那些事,不论如何荒诞,必然有变成【插曲】的特质。
当然,【插曲】也是派丽可曾经说过的概念,似乎来自于很久之前的一位哲学家。
比如说,当某人准备与自己的妻子会面,妻子正坐在火车上。正巧有一名乘客因为种种原因感到不适,晕倒,在列车上失去知觉,倒在地上。妻子或许在前一刻从未注意过他。
然而,她却不得不扶起他,将他安顿在别人空出来的长凳上,等待专业人士处理。
然而,此刻列车开始减速,快要到汇合的那一站了。某人与妻子急不可耐地奔向对方,那个倒在列车上的年轻男孩被遗忘了。
这就是一段不值一提的插曲。
诺特并不在乎什么“哲学家”,但是他希望战胜所有派丽可人生中的【插曲】。于是他等在站台边上,成为那个等待的人。
后来,他了解到派丽可的信仰。在某个不被需要的假期里,诺特前往罗马。
在博物馆,他待在哥特风格的绘画大厅里探寻。最终,他找到自己的目的:耶稣受难像。
那是什么?
他看见一个女人——那五官惊人的熟悉——人们正准备把她钉在十字架上。
她的双脚被支在木头的突出部位,几个刽子手用粗绳将她绑缚在木架上。十字架伫立在山顶,到处都看得见。
诺特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这样一副景象上挪开。等到他终于回神时,他想,如果可以,他会编纂一部属于巫师的宗教典籍。
直到当天夜晚,他仍受到这种神秘因素的影响。他犹豫地拨通属于伯德府的电话,问道:“我可以跟派丽可·伯德说会话吗?”
他说出伯德的姓氏。
“我不觉得有什么会比你那差劲的魔法天赋更加引人注目的事,诺特。”电话的那一头,令人恐惧的魔王说。
所有人都得讨好他,即使是派丽可也一样。
“你是在担心在他的心中变成一只‘蠢驴’吗?”派丽可在这件事之后问。
如果能够被那位大人记住,当然是一件值得令人感受到荣幸的事。然而,诺特并不想成为神秘人的牲口,他想成为【人】存在着。
他的羞耻心却又不合时宜地提醒着:他在违反常规,违反所谓‘爱情的禁忌’。
与马尔福的较量却使他备受打击。
当马尔福面对派丽可的时候,他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躲在角落 ,弓起身子,发出吓人的尖叫声。
这场争端的始作俑者却安静地站在原地。当诺特提出要惩罚马尔福时,派丽可却说:
“它完全有权利这样做,这是他的自由。”
这样的说法令诺特感受到某种被灼烧的痛苦。
感情显然是在人们能无法察觉的时候出现的,而是这段时间往往伴随着无可奈何。当我们希望去感受它——亦或者下定决心去感受它时,这种情感就不再是感情,而是对某种美好设想的向往。
这并不是说,向往一种感情的人不能感受“感情”本身。就像是派丽可喜欢的那个音乐剧一样,扮演李尔王的演员站在舞台上,当他面对观众时,感受到一个被抛弃的人的真正悲伤。
然而,他却不得不坚持将这出剧目继续表演下去,在他大好年华里不断表演下去——这是男主角的职责,也是他的立身之本。
他仍然记得与派丽可牵着手抵达某个不知名的火车站的那一天,或许她的视线停留在布满枕木的碎石子台面上,而诺特却注视着那条雪亮的林荫道。
“我试图向你解释,”派丽可说,“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作为自身行为所存在的原因——一种蕴含于我们命运本质的密码。”
这种密码对于诺特来说是不可理解的,具有某种特殊的隐喻性质。
如果说,我们不得不求助于罗马的那副画像,那么画像上的耶稣就是不可理解的。
譬如说:他的生活就像是行走在山谷中一样,每时每刻,他会遇见某人,并且与之对话;但是别人望向他,却不了解,继续走自己的路。
因为生命所发出的大部分声音都过于微小,别人听不清楚。
诺特就是这样描绘自己,他认为自己也好,派丽可也好,都是行走在山谷中的人,走在听不清他们讲话的人中间。
不过,派丽可仍比他更适合展示自己,就像她停在法庭那里,周围坐满了人。这时候又来了一个人,他径直走向派丽可所在的那个席位,坐在她的膝头上——他本意并非如此,只是觉得那张椅子空着——派丽可会提出抗议,用手臂推开他,大声叫到:“拜托,先生!你没发现这里已经有人了吗!”
而诺特总是哑着。
很遗憾他将自己描绘成这样,相比起马尔福,他更擅长令人感到同情。总之,来源于各种人类复杂情感的思绪搅动他的内心,使他在生活中发出微弱的叫喊,也产生微小的嫉妒。
这就是生活,不包含任何童话的含义,努力将自己变成契合某人特质的
——秩序井然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