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酢浆
文欣然则以学术的眼光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迷失者。
她的眼底泛红，而且红色晕染得很均匀，似乎是毛细血管爆裂所致，说明她的血压不低。
同样能够佐证这点的是她惨白的皮肤底下血管格外明显，而且区分不出动脉和静脉，都是暗红色。
四肢绑麻绳的位置被磨出血红色的伤口，非但没有出现溃烂的迹象，甚至可以看到新生的粉红色肉芽在蠕动，伤口正在快速愈合。
或者说愈合和创伤达到了一个平衡，无法完全愈合，但伤势也不会进一步发展。
如此说明她代谢很旺盛，生命力不会弱。
“秃爷，她平时吃什么？”文欣然起身推推眼镜问道。
“据我所知，人不吃的东西，她都吃，什么都可以往嘴里塞，比猪还好养活。”秃爷饶有兴致，“怎么？你还是科学家不成？”
“的确是，不过是其他学科。”文欣然毫不在意，接着问道：“迷失者都这么羸弱吗？弱到可以任人摆布？”
“呵，年轻人，迷失者可不弱。”秃爷讥诮地摇着头，“迷失者可以说是丧失理智的进化者，变异可不会因为失去理智就停止。”
“你是没有见过强大的迷失者是什么样儿！”
“什么样的？”江鸣也很是感兴趣。
“我只能说，你不会想遇到的。”秃爷并没有多说，似乎有什么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江鸣猜测可能和他们以前建立营地时，清理周围的迷失者有关。
“秃爷，我还有一个问题。”文欣然接着问道：“迷失者有生育能力吗？这么久了，也应该有确切的结论了吧！”
“没有。”秃爷笃定道，不过脸色不是很好看，“每天少说都有三两个客人，多的时候七八个，要怀孕早坏了！”
“有劳了，秃爷。”文欣然客气地说道：“不过冒昧一句，迷失者留在营地可不安全，你也说了，变异可不会停止。”
“我能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为什么了解得如此清楚？是因为我天天过来玩儿吗？”秃爷哼着气道：“我专门让人替我留意这些迷失者的状况，就是害怕出事。”
“这些？”
“当然，他们也得换换口味，有人喜欢少妇，有人喜欢老的，有人喜欢小的。”秃爷甚至都有些不齿地说道。
闻言，江鸣和文欣然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心中一阵阵地犯恶心。
“秃爷！”江鸣语气变得重了些，“你为何不直接清理掉这些迷失者？还是说你也参与了这门生意？”
“笑话！秃爷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他们那样的混蛋，让自己迷失的老婆、老妈，甚至女儿去干这事儿！”秃爷恶狠狠道：“但她们有存在的必要！！”
随后秃爷脸上的狠厉淡去，五官归位，“人是有欲望的，如果欲望压在心里，无法被满足，是会出大问题的。”
“你以为维持一个幸存者营地很简单？”
之后秃爷没再言语，冷眼看了面前的迷失者一眼后，转身离开，俩人识趣地跟出去。
在门口，秃爷才问道：“你们能干什么？”
“打猎。”江鸣简短道。
“收拾一下，你们谁等会随我出去一趟！”秃爷命令道，接着问了下二人的名字后，快步离开。
秃爷走后，文欣然小声问道：“江鸣，你觉得这个秃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至少表面上不是太坏，但也仅此而已，我无法去相信一个陌生人。”江鸣眉头深皱，“不过这个营地还有基本的秩序，的确是他的功劳。”
接着他问道：“你对迷失者怎么看？”
文欣然边走边说，“无论是迷失者还是进化者，都是因为体内感染了黏菌，我想其中的不同是迷失者被破坏了脑神经，导致完全丧失作为人的理智，变成只会依照本能行事的动物。”
“那么进化者是与黏菌达成了共生？”
文欣然摇头否定，“以这个迷失者的情况来看，她表现出了超强的自愈能力，肯定也与黏菌完成了融合或者共生。进化者之所以还有意识，应该只是因为黏菌没有去侵染神经系统罢了！”
“人类的神经系统如此复杂，又十分脆弱，黏菌想要掌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鸣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但这个想法又转瞬即逝，无法捉摸，甚至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然后二人回到了窝棚，帮着章思萌打理一下，不久秃爷就全副武装地过来了。
他穿着全套的迷彩服，不过已经用某种东西染成了暗红色，等秃爷走近，江鸣才确定迷彩服上染的是血液。
秃爷用打量的目光看了眼文欣然的块头，“你是科学家对吧？看到中间那片地了吗？我们从野外找到了一些可食用的植物，如果可以驯化，以后这些人都不会缺吃的了！”
“要不你帮忙去看看？我和江鸣小兄弟出去就行。”
江鸣和文欣然都察觉不对，秃爷分明是在支走看着强一些的文欣然，秃爷在担心他们两个会对他不利。
而目的，肯定是打探他们的底细。
文欣然看向江鸣，江鸣则笑笑说道：“看来新时代的神农氏就是你了。”
“我只能说试试，可不敢保证哈！”文欣然笑着取下眼镜，用皮毛擦拭着镜片。
随后江鸣换上狩猎用的红色披风，背上自制长弓，随着秃爷离开。
望着二人远去，章思萌略有担忧，“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我们要相信他。”说完，文欣然径直朝中间的大片菜地走去。
巡视一圈，他只认出了一些植物，其他可能都是这边的特有种。
虽然灾变前的那些粮食作物或者蔬果早已绝迹，无法存活下来，但同时也出现了一些新的可食用植物，甚至可能拥有更优良的特性。
这些植物中拥有黏菌的基因，因此黏菌的基因也会随着这些植物的繁衍而延续下去，自然不会被黏菌挤占生存空间，毕竟都是自己人。
这就是现在这个生态系统运行的基础逻辑。
文欣然虽然不是这个学科的，但科研的基本路子是一样的，他首先开始认真观察这些植物。
与此同时，江鸣和秃爷已经通过石块堆砌的楼梯上到了墙顶。
刘刚他们三人正架着铁皮锅在煮那两条狗腿，肉香四溢。
见秃爷过来，刘刚赶忙起身对着秃爷点头哈腰打着招呼，“秃爷！嘿嘿！来得不巧，刚煮下，还没熟。”
然后才留意到秃爷身后的江鸣，讪讪一笑。
“秃爷，是要出去狩猎吗？怎么不带那个大块头，他可是进化者！”
“进化者？”秃爷竟没觉得有多意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江鸣的表情，见到一张毫无波动的脸。
随后刘刚把事儿说了一遍。
秃爷看向江鸣，脸上扯出笑脸，“哈哈，你们怎么不早说？早说是进化者，就给你们安排个好点儿的住处了。”
随后眼里闪过不安，像是试探着说道：“江鸣小兄弟，你也是进化者？”
“我只是普通人。”江鸣挤笑道。
“但肯定是厉害的那一类人。”随后对着刘刚喊道，“干活！”
刘刚这才匆匆对着身后的小弟疾声吩咐道：“快，放梯子！”
下去之后，江鸣有些愕然，他倒是没想到刚进来一会儿，就要出去。
秃爷领着江鸣往公园的方向去，对于这片城市荒原而言，公园算是植被最茂密的地方。
“江鸣，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秃爷闲谈般问道。
“周家山那边。”
“山里啊，不过能在山里活这么好，并不代表可以在荒原横着走！”
江鸣点头回应，“是的，一切都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秃爷眼神一凝，便放慢了脚步，最终步子一顿，“看到前面的那些尸体了没有？”
顺着秃爷指的方向，江鸣一打眼只看到了一大片巨大化生长的红色酢浆草，根系盘根错节，蔓开的范围很大，每一丛都如同一株铁树那般大小，叶片比人头还大。
江鸣注意到，秃爷所说的尸体就在酢浆草的根部，或者说是其中一部分酢浆草就是从这些尸体上生长出来的！
其中有野兽的尸骸，也有人类的，或许是那些迷失者。
从尸体中长出来的酢浆草，往往比其他的要茁壮些。
“趴下！”秃爷提醒了一句，然后就趴在了地上，江鸣只得照做。
随后秃爷捡起一块废石，朝那边扔了过去。
紧接着就是连续几声爆响！！像是炸弹炸开那般。
江鸣只觉得脑袋上方像是飞过了无数的弹片，稀里哗啦从草丛掠过，把草叶打碎，落得满身都是。
“酢浆草现在是一种很危险的植物！”
“种子荚？”
在江鸣的印象中，酢浆草是靠着种子荚炸裂来弹射撒播种子。
“他娘的简直就是长手榴弹的树！”秃爷不禁骂了一句，“只要一靠近，种子荚炸了，就像是破片手雷一样把种子射入肉里。”
“多数情况不会当场致死，被炸的野兽会惊慌地逃窜，同时种子开始释放致命的毒素，等野兽倒下，便成为了种子萌发的营养。”
“酢浆草现在就是这样无情地播撒后代。”
随即秃爷爬起来，笑道：“森林里没有这东西吧？”
“没有。”
“所以在森林有森林的生存方式，在荒原有荒原的生存方式，你现在是在荒原，可得留点儿心！”
江鸣听出了秃爷话里有话，意思很明显，想要在他的地盘活着，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