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境
回到舅舅家里,江阮一连消沉了几天,丢失戒指令她寝食难安,闭上眼睛就做噩梦。总是梦到被人四处追赶要债,那些人面孔狰狞,拿着铁棍砸开了她的房门,又砸碎了窗玻璃,将屋子里搞成一片狼藉,到处翻找财物,凡是能卖钱的都被搬走了。家里什么都没有,她坐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哭,期待爸爸妈妈能回来,可他们总也不回来,留她一个人又梦到站在高高的台子上,炽热的舞台灯光如火一般,烤得皮肤都要化了,她像是灯光下一只弱小的虫子,拼命扭动着身体。底下是黑色潮水般的观众,那些人热烈的欢呼、咆哮、吹口哨,将一张张钞票扔上舞台,可永远填不满舞台中央那口黑色的大坑。她累了,累得躺到地上,眼前突然变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天地间融为一色,耳边的喧嚣全部消失了。白光的尽头走来一个人,那人一副单薄的少年身形,个子高挑,眉目清俊,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那人牵起她的手,他们手牵手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散步,一会又坐在明亮空旷的教室里,他歪着头给她讲题。江阮听得昏昏欲睡,怎么都打不起精神,因为知道这个人会帮助自己,所以一点也不担心即将到来的考试了。她的懒散让人束手无策,那人无奈的抱怨,“姐姐,我都讲得口干舌燥了,你怎么还没记住啊?”江阮实在太困了,完全趴在了座位上,她听到耳边传来轰隆轰隆行驶的声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了火车座位上。原来他们买了两张车票,要去很远的地方,一根略带冰凉的指尖戳了戳她的脸,少年在她耳边轻唤:“姐姐,快醒醒。”
江阮猛地惊醒,耳边的声音真实可闻,眼前却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原来又在做梦。那人离开六七年了,时光荏苒,他们都已经长成大人,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却还是一遍一遍的梦到他。梦中他总是少年,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扬,映着她的倒影,追逐在她身边。她因为转学耽误了一年,他又早一年上学,比她小两岁,在江阮的淫威之下总是叫她姐姐,给她跑腿,当她的小弟。从来没有人这样甘愿听她的话,满足她的喜好,纵容她的脾气,整天与她形影不离。
可是那么喜欢她的人也会离开,也会被她抛弃,记得最后见面那天下着大雨,她偷偷跑去学校,他随着人群从校门口走出来,打着一把黑色的伞,神情落寞,后来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一眼望向她所在的方向。她害怕了,转身就跑,后面隐隐约约传来那人的呼唤,伴随着雷声的轰鸣,像烈性的火药在心口炸开。她疼的心里呕血,可是一眼也不敢回头。
江阮摸到一手眼泪,发现自己又哭了。或许是丢失戒指导致的情绪敏感,最近总是哭,坐着发呆哭,睡梦中也哭,眼泪像断了线的水龙头,流不完似的。戒指是那个人送给她的,他们一起去外地写生的时候,在一个江南水乡的古镇上买的。卖戒指的老婆婆摊位上有许多饰品,她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绿松石的戒指,石头上的花纹隐约是一只鹤的形状,十分别致。她喜欢却故意不买,只是观赏把玩,后来回到旅店那人牵起她的手,把戒指套上她的手指,说:“送给你的,姐姐。”
江阮笑得脸上像绽开一朵花,仿佛印证一段不得了的心事。他们在镇上玩了两天,东游西逛,品尝美食,无拘无束又肆无忌惮,谁都不想离开。最后一晚在旅店房间,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到走廊上观赏月色。头顶星光灿烂,前面是一片松林,远方还有一处湖泊,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洒了一地碎银子,带来夜里柔和的清风。她看得眼睛眨也不眨,像要把这幅画面制作成记忆的相片,永远嵌入脑海。
闭上眼假寐,耳边又听到了松林风涛的声音,还有那个人的低语。
“姐姐,你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
“你别生我的气了,以后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姐姐,我,我喜欢你”
江阮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抽搐起来,冰凉而又酸楚的痛灌满了胸口。她忽然好想知道戒指丢在哪里,平时一向是戴在手上的,只有因为戒圈松动取了下来,放在匣子里,等着有空的时候去修。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忽视所以戒指跑走了吗?因为她没有重视,没有小心的保护,也因为他们不再相配,所以它就丢了吗?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崔晓云敲开小房间的门,进来发现江阮还在床上睡觉。头藏在被子里,床单枕头拧得乱七八糟,空气里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她拉开窗帘,去喊睡着的人,却怎么也叫不醒,掀开被子一看,只见江阮双眼紧闭,脸蛋绯红,身上温度烫得烧手,竟然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