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让我自由
黄昏的辉光斜照进病房,为其画上了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线,沈清芜大半身体笼在阴影中,微眯着眼看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碎成金斑。
祁遇走进来,“走吧,出院手续办好了。”
沈清芜微微颔首,“今天麻烦你了。”
“住院怎么还更严重了?”祁遇面露几分担忧,“是环境太压抑了?”
“不是,环境还行,可能是我太闲了。”
这是沈清芜住院的第二个月,病情非但没有得到控制,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的脸明显消瘦了一大圈,瘦得有些太过了,好像风一吹就能折断似的。
她住院后每天有些无所事事了,甚至接触不到唯一的爱好调香,人一闲下来似乎很容易胡思乱想,双相的病因又是复杂不单一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更加严重了。
她想念在调香台里用各种精油、香料调配出一瓶香水的感觉,想念起曾经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和其他人接触的场景,或许人是群居动物的缘故,即使她平时的社交能力并不强,在生活和工作中没和多少人有接触,但真正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来到医院修养之后才发觉这里的生活枯燥又压抑。
所以沈清芜又办理了出院手续,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
接触到香水的时候,她死寂一般的心难得迸发出了生命活力,当天就在调香台前泡了一整天,一周后敲定了新季度的香水系列。
沈清芜去饮水间泡果茶的时候听到两个小员工在讨论她。
“沈总监好厉害啊,之前听说她请假了,我还以为是江郎才尽什么的,毕竟有的大佬就是,曾经创造出了一款世界闻名的香,后面就泯然众人矣了,没想到她回来之后实力还是那么强啊!”
“你以为呢,那可是金梨奖获得者!我看总监拿到香水奥斯卡也是迟早的事儿了。你瞧着吧,新香水绝对卖爆。”
等到两个小员工走远,她才从隔间里出来,清浅地笑了一下。
果然还是要回到集体中才感觉活过来了,住院治疗对有一部分患者有很大的帮助,但她是那个例外。
出院后,沈清芜也试着和贺妄介绍的那位心理咨询师接触了,她出乎意料的很年轻漂亮,却已经在精神、心理领域有过一番大作为,发表过好几篇权威性极高的论文。
她的优秀之处也不仅仅是在理论当中,在两人实际的接触当中,沈清芜能感受到她的专业和人文关怀,她的言语温和又有力量,的确开解了她心中不少郁结。
沈清芜从咨询室出来时发现了城市里挂起了闪烁的彩灯,商场外的圣诞树上挂满了色彩缤纷的礼物盒子,她才意识到圣诞节到了。
原来已经冬天了。
她呼出的气变成了一团白雾,一阵凉风刮过带来彻骨的寒意,她回到家打开了空调,洗完澡出来后整个房间都是暖的。
她忽然来了兴致,从书架上抽出了那本还没看完的《吉檀迦利》。
随手一翻,沈清芜顿了一下,某一页被折起来了一个小角,不是她折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这一页上的一首诗。
【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用尽方法拉住我。你不一样,你的爱比他们伟大的多。你让我自由。】
你让我自由。
沈清芜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心好似被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
她甚至不用去回忆谁动过这本书都能想到这是谁做的。
她合上了书,把它放了回去。
沈清芜在家里的简易版调香台上随手拿了些精油,自己陷入了忙碌当中,不知多久之后,成品出来了。
前调的柑橘和强烈的皂感气息,中调是胡椒和零陵香豆交织出辛辣气息,尾调在烟草花和愈创木的作用下渐渐变得沉稳内敛。
刚闻到这个味道,她就倏地怔忡在了原地。
霸道又浓烈的味道让人想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蕴含巨大能量的火团,又像是游走在丛林中的野狼,是有攻击性和侵略性的。
和贺妄很像。
沈清芜短暂地阖了阖眼,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那首诗给影响了,不然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中调配出一款和贺妄适配度极高的男士香水来。
她想要把玻璃瓶中剩下的香水全都倒掉,但瓶身刚刚倾斜,几滴香气浓郁的液体从瓶口滴出来,她倏地有些后悔了,索性从收藏柜里拿了一个香水瓶来,把它给装了进去。
这款香水的挥发性很强,刚才只是喷了一点出来,直到现在她躺在床上还能闻到气味。
沈清芜懒得再去洗一次澡和开窗通风,索性就这样睡了过去。
不知是那本《吉檀迦利》的影响还是香水的加持,她梦到了以前的事。
那时候也是圣诞节,贺妄去美国出差,除了工作需要之外,她对这种洋节并不是那么挂心,在全公司都在互送苹果的时候,她已经在想回家做什么糊弄晚餐了。
她打开了房门,里面漆黑一片。
就在沈清芜想要伸手去开灯的时候,客厅倏地亮了起来,是一棵将近两米高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散发暖黄光芒的小灯串。
灯光并不算很明亮,却恰好能映照出男人高大的身影,他身上还穿着严肃正挺的西装三件套,沙发上搭着他的黑色大衣,身上还萦绕着未曾淡去的寒气,能感觉出是刚回来。
“怎么现在回来了?”她刚一开口,就被贺妄拥入了怀中,后者急不可耐地吻了吻她的唇,低低笑了一声,“想和你一起过圣诞。”
他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到圣诞树前,指了上面挂着的数十个小盒子,“送你的圣诞礼物。”
沈清芜一一拆开,里面珠宝和香水各占了一半。
贺妄又示意她看圣诞树最顶上的那颗伯利恒之星,“那个礼物不喜欢吗?纯金的。”
沈清芜看了一眼西瓜般大小的星星,陷入了沉默。
他捏了捏她的耳垂,“不喜欢也没关系,还有最大的一个礼物。”
她环视四周,“什么”
贺妄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摸上了自己的脸,低哑地笑了一下,“我。”
贺妄的吻裹挟着朗姆酒的气味落在沈清芜的唇上时,她醒了,窗外已然天光大亮了。
空气中那点浅淡的辛辣木质香水气味经过一夜的挥发和扩散后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