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灭（上篇）
四周围忽明忽暗，这个空间，一半是空气，另一半被胶冻状的物质填充着。 这里是一个管道。 管道中，两个人正在高速滑行着。 其中一个，叫刘玉杭。 现在，刘玉杭低头看向自己的腕表。 小小的腕表荧光屏上，显示出一行字——已到账金额：69999时空币。 他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挤出一个笑，随后，鼻子一阵痒痒，却没有力气打出一个喷嚏了。 “老刘，你还好吧……我就说咱们这么拼命太累了，这么累是有风险的！不只是身体健康！”
刘玉杭的身后，一个比他更高更壮的青年一边嘟哝着，一边揉着鼻子，“……你看你又累得睡着了，哎！这趟回去又要被那些家伙警告了！”
刘玉杭没有理睬张人辉，他太累了，在执行完这一次的赏金任务后，可以说是筋疲力尽。 张人辉倒是很清醒，毕竟，在这个两人小团队中，他是副手——大部分任务的操作，都由刘玉杭来完成，副手张人辉只要查缺补漏就可以了。 他能这么轻松，是因为刘玉杭本身是个行走在平行时空的王牌猎人。 想到这里，张人辉安慰似的拍了拍熟睡的刘玉杭的肩膀。 平行时空，多么遥远的一个词啊……张人辉想着。 光线在飞速掠过的管道内壁上闪过，如同张人辉的思绪。 距离黄金时代过去了近十个世纪，人类终于真正接触到了平行时空。 确切地说，是一少部分人类，在那次大型粒子对撞机试验后，具备了穿越时空的能力。 很快，这些幸运儿就发现，自己所处的历史不容篡改，但却可以跳到别的世界线上，修改另一个世界的历史。 比如，有人曾发现一个没有纸张的平行世界，文明的传播极其低效，于是把造纸术带了过去。 当然，这样没什么收益的善举只在一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穿越者开始利用能力获益，他们受雇于人，完成一桩桩买卖——毕竟，即使无法改变自己所处世界的历史，一个人还是很愿意看到平行世界中的自己过得开心一些的。 在这种续期的刺激下，一个职业诞生了——任务爬虫。 顾名思义，时空的结构如同盘根错节的管道，能够行走其中的人，就如同爬虫。 他们拥有微小又巨大的力量，撬动石块，改变另一个世界里历史河流的走向。 刘玉杭和张人辉，就是两只任务爬虫。 现在，管道中的光线逐渐变量，刘玉杭和张人辉即将返回他们的世界。 …… “检查第10532号和第10533号爬虫！”
出口处，几个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说道。 厚厚的面罩挡着工作人员的面容，他们看上去仿佛即将登月的宇航员，动作却异常麻利。 “确认身份完毕，开始清理缓冲胶冻……”另一个工作人员说，“爬虫状态很差……其中一个已经昏睡！”
“给他们警告，注意工作强度！”
“收到，现在正式给予你们警告……有一个醒着的是吧，嗯，10533号爬虫注意，你们的工作强度过大，必须执行休养程序，否则会有被其他平行宇宙截获的风险……确认请给出信号。”
张人辉无力地点了点头。 “确认完毕，将爬虫送往下一节点！工作成果确认间。”
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 “已经确认了好像，任务酬劳也打过去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说。 “打过款了……”张人辉耷拉着眼皮说。 “哦，那么跳过任务确认步骤，继续往前……” 刘玉杭和张人辉倒在传送带上，一路被送向前方。 终于可以休息了，张人辉低头看看腕表上的酬劳，29999时空币，内心的喜悦满溢而出。 他把头靠在传送区的侧壁上，大口呼吸。 温热的空气在周围升腾而起，这是为任务归来者专门准备的。 张人辉揉了揉鼻子，除了鼻子有点痒，他觉得周身都很舒服。 虽然爬虫这个名字不好听，但有了酬金和此刻的惬意，这个职业还是挺让人满意的，他想。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昏睡了，睡醒之后，精力满满，再继续下一个任务。 …… “阿嚏！阿嚏！”
刘玉杭的喷嚏声吵醒了张人辉。 睡眠舱隔音是越来越差了，张人辉不情愿地睁眼。 “第10532号和第10533号爬虫，你们已经完成计划休眠时间，继续休眠请语音回复，休眠系统将扣除5000时空币……”睡眠舱里响起温和的女声。 “干活！不休眠了！睡够了！”
刘玉杭一下推开睡眠舱的盖子，直起身来。 张人辉全听到了，掩面叹气：“多睡一会儿就那么贵嘛……” 张人辉看着账户余额。 这次干完了，应该够给女儿买只宠物猫了。 虽然自己对动物毛过敏，但为了女儿，这点难处不算什么。 “您的高质量睡眠舱属于稀缺资源，第10533号爬虫，继续休眠请确认。”
女声再次响起。 “不休了，不休了，我老大都起床了我休着干嘛……”张人辉说着，起身。 “哦豁，跟我一起醒来了？”
刘玉杭看上去精神抖擞，“跟家人联系过了吗？”
“没，不用，”张人辉回答，“这次我说了要出远门，做大任务，很久的，暂时不用跟家人汇报……” “巧了，我也是。那么，咱们一起去领新任务吧。”
“老刘，你是老大，我当然听你的了。”
张人辉说着，加快了脚步。 …… 来到任务领取室，两人照旧坐在座位上。 “这次的领取室好像大了很多？”
张人辉压低声音说。 “没错，我们进行了升级，”一个声音响起，“怎么，不喜欢宽敞点？”
循声望去，左前方有个高背椅。 椅子转过来，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 他像滑滑板一样，坐着高背椅滑到大屏幕前。 “忘记说明了，这次任务委员会委托我来布置和讲解。”
胖子说着，脸上的皮肉颤动。 刘玉杭问：“以前的任务布置好像是直接领取就行，怎么这次要真人解说了？”
“因为这次的任务很特别，你们可以查看一下腕表上的同步更新内容。”
胖子说完，指了一下两人的手。 张人辉低头，腕表上果然跳出了此次任务的级别：泰坦级——距离最高任务级别归零级只差一点。 “那么，请继续说明。”
刘玉杭说。 “你们不对我的身份加以确认吗？”
胖子笑着说道。 “不必，能讲解泰坦级任务的人，我们是不会冒犯的。”
张人辉揉着鼻子低头说道。 “有觉悟……好，下面让我来为二位讲解一下这次的任务……”胖子开口，抬手指向屏幕。 屏幕上，一片雪白，大雪纷飞中，有一处很破败的营地…… “冰河时期？”
刘玉杭问。 “没错，这是冰河时期，你们要做的，就是去这里，然后，把适当剂量的药剂，注射到那些狼身体里。”
胖子说着，举起手中的一支药剂。 两人这才注意到，营地远处，有一些四处游荡的狼。 “更多信息？还有吗？”
张人辉问。 胖子抖动着下巴，颤颤巍巍，仿佛那个下巴要掉下来一样：“这是一个平行宇宙，里面的地球还没发展到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尼安德特人的营地，尼安德特人你们听过吗？”
“知道的，曾经是我们祖先的竞争者，体型高大强壮，后来灭绝了，而我们的祖先智人活了下来。”
“没错，这次雇主发布的任务，就是给周围的狼，确切地说是冰河狼注射大量药剂，让它们攻击性增强，团灭这个尼安德特人营地。”
胖子说道。 “药剂是什么？听上去可以让狼变得很疯狂。”
张人辉问。 “没那么复杂，其实是催产素，少量的催产素可以让动物的攻击性降低，变得友善，大量的则适得其反，让它们更具备攻击性……”胖子笑着补充道，“纯天然无污染，呵呵呵……” “嗯，催产素的确有个别称，叫‘母熊激素’，也就是说……现在我搞清了，为什么要大量注射给狼群。”
刘玉杭打了个喷嚏，说道。 “嗯，记得一定要大剂量注射，否则适得其反。”
胖子说完，继续坐回了高背椅。 “什么叫适得其反？有什么影响吗？”
张人辉问。 “不是说过了嘛，少量的催产素，会让攻击性降低……算了，给你们演示一下吧！”
胖子说到一半，急了，看向大屏幕动了动手指。 大屏幕上，时间开始加速。 刘玉杭和张人辉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画面里，营地边上，迅速闪过几个人影，随后，地上留下了很多食物残渣，有骨头有肉…… 这时，狼群路过，几个胆大的狼靠近，开始大快朵颐。 长此以往，这几个胆大的越吃越肥，胆小的始终瘦条条…… 又是一天，那几个胆大的狼竟然翘着尾巴、大摇大摆地窜进了营地！ “放慢一点！刚刚好像有人出来招呼这些狼！”
张人辉大喊。 然而，胖子不为所动：“省点时间吧……大致意思就是，这个营地里的尼安德特人，往营地外扔骨头，然后狼群中有一部分狼友善度很高，不太怕尼安德特人，所以就蹭吃蹭喝……长此以往……你们猜猜怎么着？”
“它们把自己驯化成了……狗？”
张人辉狐疑地回答。 分不清惊喜还是发怒，胖子“砰”地敲了一下桌面。 等到他开口，张人辉才确定胖子还是高兴的：“完全正确！这就是狼把自己变成狗的自我驯化过程！一部分催产素水平较高的狼，接近尼安德特人，然后骗吃骗喝，后来互动升级，越来越多，就开始帮着狩猎……这家伙，尼安德特人不是越来越强了嘛！所以！你们需要给这些狼注射大量的催产素，正如刚刚所说的，过量的催产素会增加攻击性，让它们不再友善，而是更多的攻击性，让它们意识到，营地里的肉，尼安德特人身上的肉，比这些碎骨头好吃得多！”
胖子的腮帮子都颤抖起来。 “我有个额外的疑问，”张人辉说，“这个任务的雇主图什么？平行宇宙里的这些，对他有什么意义？”
“谁知道呢，也许是情怀，就是想看自己族群强大，哪怕是平行宇宙；也许他杞人忧天，认为平行宇宙间的大连通只是时间问题，虽然现在仅仅有你们这些‘爬虫’在缝隙间穿梭，受制于种种物理规律，每次只能带回少得可怜的物质和资料……”胖子的语气平静下来，用腿蹬地面，让高背椅在地板上旋转起来。 于是，胖子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动飘舞。 “那么，为什么这么小小的一个举动，也算泰坦级任务？那个宇宙的演化也不取决于这一点点的杀戮吧……”张人辉继续追问。 “爬虫，有很多，你们只是其中两个，批量的任务造成积聚的效果……当然，说到泰坦级任务，那只跟一个因素有关。”
胖子解释道。 “什么？”
张人辉问。 “酬劳。”
胖子笑着，看向已经切换画面的屏幕。 一个“9”后面，是数不过来的“0”。 “别废话，直接准备一下，出发吧。”
刘玉杭拍了拍张人辉，径直走向准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