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哀民生之多艰
苏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沈洛弗,而林间出现的十数人也瞬间将众人包围。
“萧离尘,你快走!”被擒制住的沈洛弗当即反应道。
“你居然,会武功?”
萧离尘因眼前的发生的一切震惊不已,修罗门中从来没有消息说过,端王会武这一件事。
唯一的答案,便是有人替他隐瞒了这个消息。
“不过是习些防身之术,只是本王也没想到,修罗门的暗探遍布天下,竟唯独不知道这一件事!”
苏瑾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双指间正扼制着沈洛弗的咽喉。
说话间,一人身着一身暗红色的刺金云纹锦衣,骑着白马从林间霸气而出,硬是来回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朝着萧离尘打招呼。
“萧公子,许久不见!只是不知道宜王他是否知晓你出现在此处,还劫走了本宫的客人呢?”
“呵……”萧离尘习惯性一笑,然后作礼见过齐修,“见过太子殿下。一别多日,殿下还是这般喜欢说笑。”。
“说笑?”齐修不以为意,重复道。
“端王是南苏的端王,又怎么谈得上是殿下的客人呢?”萧离尘故意强调,同时也看向一旁的苏瑾提醒道。
“呵呵……”齐修颇有意味地一笑,“不错,端王是南苏的端王,那么萧公子又是何处的人,此行又该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朋友。”萧离尘神色黯然道。
齐修同是一变,也无意再与萧离尘寒暄,“既是如此,就还请二位随我回朝阳一坐,让本宫尽些地主之谊。”
话落,齐修招了招手,身后的侍卫举起弓弩对准场中之人。
此次一行,萧离尘只带了商支一派的人,并不擅武,毫无还手之力,场中瞬间就只剩下沈洛弗与萧离尘二人。
两名侍卫从苏瑾手上接过沈洛弗,将她的双手绑在身前,然后将她塞进了马车中。
原本为苏瑾准备的马车,在此刻成了沈洛弗的囚笼。
萧离尘被兵器指着,无法靠近,又顾虑着沈洛弗的安危,无法反抗。
二人相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目光,齐修看向了场中唯一的女子,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意。
“这位姑娘,便由本宫亲自照看。”说着又朝着萧离尘意味不明地笑道,“也请萧公子放心。”
齐修下了马,将自己的坐骑递给了萧离尘,显然,他自信只要沈洛弗在手,便是拿捏了萧离尘。
萧离尘接过齐修扔来的缰绳,微微一笑,“太子殿下的追风都愿意借于萧某,萧某不胜感激。”
齐修挑了挑眉,随后上了马车。
此刻沈洛弗正坐于马车的一侧,靠近门口的位置。
齐修在看了她一眼后,心知肚明,也径直向里坐在了车厢的主位。
一行人由来路原路返回,车厢开始摇晃,齐修的目光却未曾从沈洛弗的身上移开过。
像是被盯着难受,她也终于转过头正面迎上了齐修的目光。
“太子殿下想问什么?”
齐修被这直接的一问惹得一笑,捧着脸作思考状,硬是想了想才道:“如果本宫没记错,你是苏筹的女人吧?”
齐修以同样直白的话语疑惑问道,也正是这一句话,让她的神情一暗,回避了齐修的目光。
对面的人瞧见她这样的神情,顿生趣味,但嘴上仍继续推理。
“当初在南苏的围场上,你撞破了我们的见面,他却放过了你。我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心软,除了这个原因,我还真想不到其他的答案了。”
沈洛弗依然是回避谈论这个话题的模样,倒让齐修对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产生了一些好奇,紧接着追问,“不妨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呢?他又是如何喜欢你的?或者说,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齐修此刻俨然一个急于打听他人八卦的长舌妇,一边猜一边问,沈洛弗不由打断道。
“殿下的好奇心便是用在这些地方吗?乐于打听他人的私事?”
说着又一次迎上了他的视线,只是这一次比之前更坚毅了几分。
齐修的话止于嘴边,身子也向后靠了靠,神情依然是探究的模样,一针见血地回道:“我只是好奇,对于苏筹来说,这世上居然还有他在意的私事!”
沈洛弗一时语塞,竟然无法反驳这句话,对苏筹而言,这世上的所有事都没有公私之分。
“不过我更好奇,作为他的女人,你究竟站在哪一边?你来北齐阻止苏瑾,又是为了谁?”越是猜测,齐修便越发地不解,不由轻笑一声,“一个要杀,一个要救,你们俩人,还真是有趣!怪不得能凑成一对……”
齐修还在一旁吃瓜感慨,而沈洛弗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即刻问道,“太子殿下其实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对吗?”
“什么?”齐修的神情一怔,下意识地问出口。
“我说,即使你知道他要做的一切之后,你也无法理解他想做的事,对吗?”
齐修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一僵,带着几分被说中的诧异,一时只有一声僵硬的笑容能表达此刻的心境,“呵呵……”
“哀民生之多艰……”沈洛弗直视着齐修的眼睛,念出了齐修书房里标注在长齐十二州的地图板块上的注语。
“你去过本宫的书房?”齐修微微诧异,但转念一想后又道,“也对,否则,你如何能拿到本宫的私印呢?”
齐修的表情并无愠怒,反倒是好奇沈洛弗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我本好奇以收复长齐十二州为志愿的太子殿下,为何要在那里写下这句话,如今的南苏虽然风雨将来,可并不足以让殿下为他国之民感慨。”
回想起昨日在他书房看见的景象,沈洛弗大胆地猜测着。
“直到我在殿下的书房中,看到了许多三百年前北齐建国的历史记录,以及苏齐两国三百年的民俗民情和齐郢山数十次的战争伤亡,我才渐渐想明白一些。”
“你想明白了什么?”
“太子殿下的主张,早已跟历代齐君有了分歧。因为殿下早就看出来了,北齐已无力再收复长齐十二州。”
“放肆,你可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本宫就足以将你碎尸万段。”
齐修的言辞虽然狠厉,可是神情却并非是真的愠怒,沈洛弗也得以继续说道。
“北齐和南苏的建立本就是大巍后期的割据之战,长齐十二州的民心也从未曾属于过北齐,分治三百年间,其民情民俗也自成一脉。三百年间的战争,纵然是善战的北齐军队也从未真正地跨越过齐郢山。”
齐修凝着眉,表情变了又变,像是被说中了心中所想,沈洛弗也就此下了最终的定义:“所以殿下深知,要收复长齐十二州,北齐与南苏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此后是片刻的沉寂,齐修并没有反驳,反而举起双手,轻轻地拍着,赞叹道:“精彩!姑娘的推断真是精彩!”
话落,又重新坐直了身子,一双鹰眼突然直视着眼前的女子,“姑娘说了这么多,原来就是想要劝阻本宫不要发兵南苏!你拦不了苏瑾,如今便来劝我?”
“殿下是北齐的太子,这天下的风云变化皆在太子殿下的一念之间,我一介孤女左右不了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想法,只是以羸弱之声重述了殿下曾经产过的一个念头。”
沈洛弗直抒胸臆,齐修看着她的眼中微微一亮,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惊喜感叹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他喜欢你什么了。”
齐修突然的感慨让沈洛弗神情一怔,转眼齐修已经正襟危坐,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姑娘方才的推测都对,唯独忘了一件最关键的事:本宫是北齐的太子,将来的齐君,在其位谋其政,不管本宫之前是何想法,但身在这个位子上,收复长齐十二州便只能是本宫的志愿。而如今,配合苏瑾攻回南苏,是北齐付出最小代价的方式……”
说到此处,齐修看向了沈洛弗,一字一句,极有魄力地补充道:“所以,苏瑾要的兵,北齐一定会借!”
齐修的言辞坚决,沈洛弗的神情仍是镇定,并未有失落之色,反倒微微一笑,“我明白,大事岂能因小念而动,我此行来北齐本就是一场赌博。一赌苏瑾是否能甘愿放下复仇之念,做一个安度余生的平民;二赌没了棋子的苏筹能否就此结束棋局;三赌……”
说到这里沈洛弗停了下来,齐修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再看向她时,却瞧见一道真诚的目光投来。
只听她接着说道,“三赌太子殿下,是否真的是哀民生之多艰?但愿殿下攻破南苏,看见南苏流离失所的子民时,或是到了殿下不能承受的代价之时,依然能想起这句话。”
沈洛弗微微一笑,意味不明。
齐修闻言,眉眼骤然皱在了一起,但是还未细细想明白她的这句话,便听得她突然朝外大喊一声。
“萧离尘!”
车厢之外突然响起一阵马啸嘶鸣,沈洛弗掀开车帘而出,纵身一跃。
正好靠近车边的萧离尘一个伸手,将跳出来的沈洛弗一把接过,让她平安落于马身,随即策马冲出人群,扬尘而去。
侍卫射出的利箭被萧离尘的长衫一一搅住,又瞬间发回了远处。
众人正要追去,齐修从车中出来,站于车上,轻飘飘地拦下道。
“那是本宫的追风,你们谁能追上?”齐修不恼不怒,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反倒生了几分欣赏。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苏瑾却是一脸的疑愤,“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修撤回视线,安抚道:“端王殿下息怒,这里是北齐,难道还真能让他们逃出去?在此之前,本宫有一个疑虑,若是不解,本宫便不敢真心与端王殿下做这场交易。”
齐修站在车上与马上的苏瑾对视着,像是在确认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殿下不妨直言!”
“端王既然见过他们二人,必然也得知了一些真相,本宫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宜王确实与北齐做过交易,本宫亦是真心要收复长齐十二州,只是不知道端王复仇的决心是否坚决?”
齐修说到此处,苏瑾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眸之间闪过一丝异色。
“本宫也给你个选择,你若要走,本宫不留;你若开口求助,北齐也会借兵,只是一旦做了抉择,便由不得你后悔了。我北齐的军队,只要踏入南苏,便绝不后退。”
苏瑾的脸色复杂不已,原本维持的体面,在齐修说出这番话后变得难堪,像极了一种羞辱。逼宫谋反的叛王,兵败求助他国的反贼,不顾百姓死亡的弄权者,这些极端的词汇在此刻汇于一身,都在指责着他这个失败者。
而相比于这一切,更让他觉得羞辱的,是苏筹的傲慢,此刻他正将自己的选择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今既然他已经一无所有,那便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成王败寇,这些年,是本王输了,本王认!但是本王不会一直输。”
抬眸之时,苏瑾的眼中充满了仇恨与不甘,他绝不能就这样失败,他要攻回连安,拿回那个本就属于自己的位子。
齐修闻言,神情也当即变得坚毅,朗声回复道。
“北齐会全力助端王攻回连安。此二人是生是死,也全由端王殿下自行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