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圣女的罪孽
“水神庇佑南苏三百年,神恩浩荡,若有灾祸降世,必先以星辰天象预示南苏子民,再由自然天象应之。前有旱魃降世,滴雨未至;如今长右侵袭南境,爆发疫症,皆因水神以此示警,南苏灾星未除,祸患无穷。”
圣女的声音传来,为这些日的灾害寻到了一个罪魁祸首,众人一片惊异,窃窃私语,惶恐不安。
“灾星,南苏又有了灾星!”
“天哪!这叫我们怎么活?”
“灾星是谁?”
人群爆发了一阵阵的疑问,唯有之前那名带着古老面具的老者大声询问圣女,“敢问圣女?这灾星显在何处!又是何人?”
琉璃扶着沈洛弗,清晰地辨认出声音的出处,抬头望向沈洛弗之际,却见她的眼球已经憋得通红。
只能不停地去人群中寻找那些能救她的人。
圣女的声音顺着那人的疑问回道:“水火相生相克,福祸相依,那灾星与旱魃同生同源,就是当年逃脱了制裁的宜王殿下,苏筹!”
息兰字字铿锵地念出了那个名字,众人一片惊疑惶恐,熟悉的名字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不敢质疑,不敢轻信。
“放肆!”在惶恐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女声,大声呵斥道,“洪涝之灾全因贪官污吏中饱私囊,致使南河决堤!朝廷已命令端王殿下,上下彻查,你在此随意污蔑亲王,分明是在借水神之名为他人开脱罪名。”
许清凌自人群之中走出,朗声质问着代表神旨的圣女,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那些经由许清凌救治过的百姓纷纷劝阻,担心她因此惹上祸事。
“许大夫,你就别管了。”
有关心急切的人当即抓住了她的衣袖,想要拦住她。
许清凌用手挣脱开好心人的手,坚定地朝着祭台走去,如果她此刻退却,便是全然辜负了沈洛弗的牺牲。
一旁的苏辰握紧了拳头,暗自希冀许清凌能扛过前面的阻碍。
一名白衣男子阻拦了许清凌的靠近,拔出剑刃指着她的咽喉斥责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神谕!”
“神谕?什么神谕?是借水神之口的谎言,还是以灾难和生命示警,致使万千黎民流离失所,只是为了证明一个人是灾星的水神?”
许清凌的质疑又一次爆发了一片惊呼,居然有人敢在南河四州质疑水神,简直是不知所谓。
“许大夫,你可别再说了!”身后的声音再一次劝阻,生怕圣女发怒,降罪于她。
“你是何人?”上方的大祭司注意到了下方的许清凌,审视道。
“我只是一名亲眼见证了这场灾难的大夫,更要在今天揭开这场疫症的真相!”
“真相?”大祭司几不可闻地笑了笑,&34;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宸王殿下的意思?&34;
大祭司转过头看向宸王,没想到他在此刻还会想救苏筹。
被点到的苏辰也站上前来,对着场下的众人高声道:“本王在南境已有数月,这位许大夫正是本王请来的神医,相信南河四州经由她和孙大夫救治的人,十人中没有八人,也有一半。既然许大夫认为这场疫症另有隐情,何不听听她怎么说,若真是有人借疫症达到自己的目的,置千万子民的性命于不顾,本王决不轻饶!”
苏辰为许清凌铺了前路,也提醒着场中那些被她救治的人,许清凌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许大夫,有什么话你便当着大家的面说来,本王会为南境的百姓主持公道。”苏辰转向许清凌,示意道。
“民女与南境的这场疫症博弈数月,敢以鬼医传人之名告知天下,南河四州中爆发的第二次疫症,这并非是病症,而是毒症!是有人在南河四州散布毒虫,叮咬生人,寄居虫卵,数日便会毒发,死后虫卵孵化,又成新虫寻找新的宿主。所有遭遇过两次疫症的病人,皆可仔细分辨这两次发病是否并不相同。而就在第二次疫症爆发不久之后,圣女便以水神之名出现在南河四州,所赐圣水也并非神水,而是解药,这一点,丰源县的县民皆可作证。他们皆未喝过圣水,可经由我和师叔救治,都已痊愈。这足以证明,圣水并非独一味二的神水,而是有人居心叵测,想借水神之名,显扬名利,而这获利之人,就是圣女背后的阴月教。”
话音刚落,人群中又一次爆发私语,亲身经历过两次疫症的百姓,一瞬间也相互交流起两次疫症的不同,那些被圣水遗漏的人,也在小声佐证着许清凌的说辞。
一时间,民意产生了分歧,瞬间分为了两派。
“好像真的是这样!”
“不,怎么可能?圣女怎么会欺骗我们?”
“这简直是藐视水神,他们会给我们带来灾难的。”
“可是许大夫真的救了我们……”
白衣男子又一次提起了剑,想要斩杀她于人前,许清凌身后的百姓却将她拉到了身后。
白衣男子眼神明显的诧异,他这一举动在众人眼中更是像极了杀人灭口。
几名丰源县的民众为了保护许清凌,当即出声应和,“我们就是丰源县的,我们可以证明,我们没有喝过圣水也都痊愈了。”
白衣男子不敢再上前,只能转过头去看大祭司的指示。
大祭司的脸色微微有变,但还是从容地隐下异色,当即笑道,“圣女救治黎民,亦是众人亲眼所见,如今就凭你两句话,就要抹杀圣女的功绩,莫不是你想做这个圣女?想让本司选你,做下一任的大祭司?”
大祭司出声质问,想将许清凌归于抢夺圣女功绩的名利之徒。
一旁的沈洛弗说不出话,只能以眼神对许清凌寄予自己所有的期望,身边的息兰余光瞥了一眼沈洛弗,冷笑着嘲讽着,“这便是要救你的人?他们似乎并没把你的安危放在心里,甚至还要将这一切罪名都推到你的身上。”
说到此处,息兰的目光从许清凌的身上移向沈洛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洛弗的脖子处出现了隐隐的红痕,还没来得及细想,下方的许清凌又一次高声回应。
“如果成为民心所向的大祭司,是要以人命为代价,以下毒做局欺骗民众的话,那么,我看这大祭司才是南苏真正的灾星。”
“你好大的胆子!”大祭司被激怒,正要发难,却听得许清凌继续说道。
“阴月教借毒虫制造疫症传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经常出入疫区的圣女,也可能会沾染毒症呢?”
话音刚落,息兰恍然顿悟地看向沈洛弗脖子处的红痕。
须臾之间,正面飞来一块石头,正中息兰钳制着沈洛弗的手,疼得她松开了手。另一颗石子也解开了沈洛弗的穴道,早已支撑不住的沈洛弗跌坐在地上,琉璃顺势扯开了沈洛弗的面纱,露出了她浑身脓疮,蔓延至脸部的模样,一如那些快要死去的晚期病患。
主仆二人同时跌坐在地上,接受着众人的审判,一旁的苏辰正要上前,却见沈洛弗向他抬手阻拦,脚下的步子违心地停下。
“你们看看,如果圣女真的是水神使者, 那她自己又怎么可能沾染毒症呢?她分明就是跟我们一样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也会生病,也会中毒。而那圣水若真是可治百病的神水,又怎么会连圣女都不能治愈?她如今这幅模样,分明就是沾染毒虫过久,又不得不奔走四州,劳累不堪,才难以痊愈!”
大祭司和息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竟不知沈洛弗在她的眼皮下中了毒都没有发现,仔细想来,应该是她自行服用了能够快速作用的毒药,再见台下许清凌这一唱一和的表演,终于意识到她们都被沈洛弗耍了。
“你敢耍我?”
大祭司按捺住满腔的怒火,用只有沈洛弗听见的声音说道,话语之间还怀猜忌地看了息兰一眼,怀疑息兰是不是没有告诉她全部。
息兰立刻埋下了头,眼神却是狠厉地瞥了沈洛弗一眼,原来她根本不是想走,而只是在利用一切可能站在这祭台之上而已。
“他们连你的死活都不顾,还要你以圣女的身份站在这里污蔑亲王,欺骗大家,你还要为她们卖命吗?”
许清凌对着地上的沈洛弗大声喊道。
沈洛弗对上许清凌的眼睛,只见她的眼里尽是不忍与强撑着的凌厉。
“我与师叔已经研制出了最新的解药,只要你愿意作证这一切都是阴月教一手谋划,我便能救你性命。”
沈洛弗勉强地支撑着自己跪立起来,故作害怕地看了一眼大祭司,同样以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挑衅道:“大祭司,今时不同往日了,没有人可以做你口中的灾星。”
大祭司脸色变得铁青,身边的白衣教徒正要擒拿沈洛弗,及时上前的苏辰挡在面前阻拦。
“大祭司若是问心无愧,何以不让她把话说完?”
沈洛弗得以转过身,跪向许清凌,用仅有的力气高声喊道,“我所行一切皆是受阴月教指使,是他们散布了毒虫,致使南境陷入二次疫症,并逼我以圣女之名欺瞒民众,我愿意作证,还请许大夫救我性命!”
“我们被骗了!”
“我们被骗了!”同样的话,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有质疑,有恐惧,有后悔,有愤恨……
“不可能,不可能……圣女怎么会是假的呢?”
“是阴月教下毒害了我们,我们还拒绝了许大夫和孙大夫的诊治,白白死了那么多人……”
“娘,爹……我们被骗了……”
圣女的认罪,让所有前来参拜圣女的人陷入自疑、迷茫,霎时间引起一片骚动……
那些因为错过救治而失去亲人的家属,瞬间要涌上祭台,愤怒地高喊着,“什么圣女!什么圣水!都是骗人的!都是骗子!”
“还我爹命来!”
广场中间象征着阴月教图腾的旗帜被推倒,那些方才跳舞欢迎圣女的祭祀人员被当做了发泄的对象,拳打脚踢,带头迎合大祭司的面具老者也被扒了面具,推搡在地。
刹那之间,一群黑衣修罗从天而降,落在祭台周围,将一众阴月教徒尽数绞杀。
看见台下的局势,怒然的息兰拔出腰间的刀,持刀走向地上的沈洛弗,要将她亲手斩杀,却被苏辰拦下,一掌打在胸口的位置,吐出一口鲜血。
息兰退到大祭司的身边,无助地问道。
“师父,我们怎么办?”
大祭司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轻哼一声,“沈洛弗,这次是本司输了,但是本司还有一张王牌,南苏的神明,可不只那座神像。”
话落,大祭司在息兰的掩护下落败而逃,二人施展轻功消失无踪。
许清凌赶紧走上祭坛,为沈洛弗喂下一颗药丸,扶起她来。
冥夜自黑衣修罗的身后走出,方才他们出手狠辣,如今更是劲直向沈洛弗走来,许清凌心中慌乱,害怕他会针对沈洛弗,正要求助苏辰,却见这三人的神情皆是复杂异常。
沈洛弗更是在站起来后缓缓走向冥夜的方向,眼底涌上来的笑意仿佛在说,“我赌赢了。”
面具下的冥夜看不清表情,眼底却有微妙的情绪在不停流转,身后的喧嚣在此刻尽数抛却。
苏辰一脸落寞地站在原地,就连靠近她的理由都没能寻到一个。
“这狗屁圣女还在,我们不能放过她。”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高声喊了一声,俨然将众人的情绪都引向了祭台之上的沈洛弗。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纷纷呼应,“是啊,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错过救治的良机。”
“不能放过她!”
几个愤怒的民众瞬间涌了上来,势要拿沈洛弗泄愤。
许清凌当即走下祭台,拦在前方,大声劝阻:“大家听我说,这位姑娘也只是阴月教的棋子,她也是受害者,南境的毒症不能归结于她身上……”
“许大夫,你让开,南河四州死了多少人,她是阴月教的人,这些人命总得有个交代。”
“是啊,许大夫,你救了我们,也知道你医者仁心,可是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因为他们失去家人的人,我们心中的苦,你也都知道,当初因为害怕阴月教,为了等待圣女的降临,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去,也不敢去向您讨要一碗解药……如今她轻飘飘地一句,受人控制,就能逃脱她身上的罪孽吗?”
说到这里,场中的众人个个横眉怒目,势要将这欺骗他们的圣女剥皮拆骨,方能解恨。
“杀了她!杀了她!”
后方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民众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当即相互簇拥着涌上前来,还有人将挡在前面的许清凌拉开。
人群即刻冲上前来,冥夜和苏辰几乎是同时闪现上前,一人抓住沈洛弗的一只手,扶着她向后一退,并同时推出一掌真气,将涌上前来的民众震退在地。
“谁敢动她!”
二人几乎同时说道,被真气打翻在地的民众一脸错愕,及时围上来的官兵将百姓阻隔起来,一群黑衣修罗,也将祭台四周围了起来,不容任何人靠近。
众人为二人的气势所惊吓,一时间没人再敢做那个领头者。
一旁的琉璃已经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一下哭出声来,朝着众人求饶:“求你们放过小姐,她从来没想害任何人……是阴月教的人在她体内下蛊,折磨她生不如死,她们还拿我和玲珑的性命威胁她,若非是因为我们,她早就逃离了阴月教……我求求你们,不要杀她,如果你们一定要杀一个人的话,你们杀我,我愿意替她去死……”
琉璃情真意切,哭着祈求众人降息自己的怒火,边说边朝着众人磕头,重重的力度让额头瞬间见了红。
“琉璃。”沈洛弗突然喊道,正要上前,却感受到两只手腕的力道同时增加。
同时对上两双担忧情深的眼睛,错愕慌乱,而那两双眼睛的主人也感觉到了彼此对沈洛弗相同的情意,相视一眼,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有我……有我们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苏辰及时纠正了用词,担心沈洛弗做出什么意外之举。
“跟我走,这里会有人处理。”冥夜几乎霸道的口味,只想带着她离开,眼里对这群人早已根深蒂固的失望。
“不,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我是他们曾经信仰的圣女,如今真相揭开,他们对阴月教的恨需要一个出口,只有让他们发泄了这种恨意,才是真正地结束。你们相信我,让我解决眼下的事,剩下的再交给你们,好吗?”
二人的束缚被同时挣开,苏辰的手在空中握成了团,无力地放下。
冥夜的瞳孔阴沉得可怕,眼底的情绪在此刻到达了一种高峰,仿佛刹那间便要爆发。
沈洛弗走向琉璃,将她扶了起来,为她擦拭着额头上的血迹,“傻丫头,我不会再让人替我去死了,你也不能。”
沈洛弗对着琉璃温柔地笑了笑,随即转过身面向场下众人。
“我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虽是受人操控,但是南境死去的人需要一个交代,我也愿意为那些死去的人偿命……”
“沈洛弗!”身后传来几乎斥责的凌冽之声,用最快的速度打断了她的话,却没有接下来的话。眸光一一扫过场中之人时,也瞬间变得寒冷,表情也阴冷得吓人。
他从来就不在意这些人的性命,因为她在意,所以他在意;为了他们之间的某种可能,他答应了给她时间,去救这些该死之人的性命,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沈洛弗没有回头,而是朝着祭台之下的方向继续高声道:“但我也想向各位求一个生机,我曾听闻南月河岸的村庄曾以人祭的方式,以生人祭河,以此祈求圣水降临,为此死去了许多无辜之人。我愿意以同样的方式投身南月河,若我就此身陨,便当是我偿还了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若我得以生还,还请诸位给我一个重生的机会……”
沈洛弗朝着场下的百姓诚心祈求,言辞恳切,话落便跪向众人,叩头做拜,姿态虔诚。
场中之人被她的诚意触动,一时间面面相觑,响起群声私语,交给天来决定,也不算他们逼人去死,同时也对逝去的人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