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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番外: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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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什么是长生?师父为何要给我起这个名字?”

    幽静的山道上,一个小孩子跟在一白发老者身后,虽然累得喘气,但还是滔滔不绝地向师父追问着答案。

    白发老者终于耐不住一张小嘴追着叭叭,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小长生没刹住一头撞在了白发老者的身后,吃痛地揉着脑袋抬起头来。

    “师父,你停下来怎么不说一声,疼死我了。”

    白发老者低头看着小长生,不禁露出宠爱的笑容,揉了揉小长生的头发,意味深长地看向山间景色,“长生,是一种意义上的永恒,也可以是一种不死的能力,这是每个修行者追求的最终境界,更是成仙的最后一步。”

    “那师父是修行者吗?”小长生认真地问道。

    他的父母在今天将他送给了这个白胡子的老头,什么都没要,送走他的时候就像是在扔掉一件危险的东西。

    老头给他取了一个新的名字,他不明真义,关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师父,他的满心只觉得好奇。

    “师父,你是修行者吗?”他又问了一遍。

    “是。”

    “那师父可以长生吗?”

    “……”

    白发老者没有回答,小长生又紧接着问。

    “可以永远陪着我?不会像大虎小虎那样死掉吗?”

    白发老者终于正视了眼前的孩子,郑重地回他,“这一点,师父做不到,但是你已经做到了。”

    小长生挠着头,露出大大的疑惑,“我不明白。”

    对面的老头神秘地笑着,“没关系,从今天起,我会教你许多东西,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白发老者伸出了手,小长生疑惑地将手放在了干瘪却温暖的大手上,任由他牵着自己朝山的最深处走去。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开始明白自己与他人的不同,明白为什么儿时的玩伴会一天天长大直到死去,明白为什么村里的大人都带着畏惧的目光,并对自己避之千里,明白为什么喜欢与孩童玩闹的自己永远保持着一个孩童的模样。

    原来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控制生长的年龄,在那个炊烟袅袅的村落里,因为无人靠近,他已经懵懵懂懂地做了一个数十年的孩童。

    无知的人们将他视为异类,不敢靠近,也不敢得罪,只有村中的孩童天真地与他度过了一段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后,又在成长之中逐渐离去……直到这个老头的到来,他们终于送走了这个,福祸不知的孩子……

    在往后的数年里,他学会了长大,学会了所有凡人关于长生的追求之法,更学会了运用他足以比肩天道的能力,在宿命的命盘里参透每个人短暂而又复杂的一生。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白发老者摸着他的头顶喃喃道,失去力量的右手瞬间垂落下来,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老头最终耷拉下了脑袋,坐化在他的面前。

    他有些恍惚,却又意料之中地接住了老头的手,因为早在他学会推演他人命盘的那一刻,他便看到了今日的结局:他的师父会在带走他的二十一年三个月零一日的早上,坐化于自己的面前。

    他握着那只干瘪苍老的手,许久才觉得悲茫,老头追求了一辈子的长生,终究在双寿之年离世,而他却轻易地拥有了这种能力。

    老头走后,在他还没有想明白他的长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了另一个令他困扰的事实,那就是他这漫长的一生如果不能一个人享受孤独,就要不停地流浪。

    他不愿意一直待在山里,所以在老头走后,他下了山,但他的长生在黯然流逝的时间之海中会为他带来许多的麻烦。于是,他成为了一个游走四方的术士,辗转于不同的时间和地方,也因此让他发现了关于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他偶尔也会在热闹的街角处摆开一张凳子做一个算命先生,去听别人的故事赚几个饭钱。有时遇上无礼的人,他便故意将一些事讲得严重些吓唬他们,蛮横的人大半是无知的,还未发生的事情只要是有损自己利益的,不管真假,都愿意付出平生最大的诚意去规避它。然后他突然发现,那些希望得知命运的人,不过是在找一个人说自己想听的话,有时候胡诌的卦象往往比真实的命运更加赚钱。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那个人最不信的便是命运。

    他偶然获得了一块玉佩,因为玉佩的神秘能力,他辗转了许多不同的世界,那些世界相似又不相似,他们运行着不同的天道,每一个都让他的能力获得了另一种程度的成长,甚至强大到了可以改变命运的地步。

    但最终在他认识了那个天生与他对立的人之后,他选择了留下。

    那一天,长生正在街角的算命摊子上赚着饭钱,一个穿着绫罗锦缎的小少爷因为听说了他的摊子最准,特意带着仆人大摇大摆地赶走了其他的排队的人,自己坐了下来。

    他将一锭银子丢在长生的面前,高昂着头,装作大人的模样,拿着鼻孔看他。

    “他们都说你算得准,你给本少爷算算,本少爷什么时候能中状元。”

    长生拿起了银子,打量着眼前的小屁孩,大概十岁左右的年纪,跟在他后面的仆人怀里还抱着他的书袋,应该是方才从学堂下来。

    长生笑了笑,觉得这是一门撞上门来的大买卖,“旁人找我算命只问今日祸福,万事是否顺遂,小少爷一来便想知晓往后命运,这银子只怕是不够。”

    “嘿,你个臭算命的,给你脸你还摆上谱了。”小少爷没说话,身边的仆人就先骂上了。

    “千金买命,万金晓运,恕在下无能为力。”长生也不惧,当即将银子推回到小少爷的面前。

    身边仆从正要继续骂他,小少爷反而拦下了他,朝着随从摆了摆手,仆从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正要打开选出一锭来,当下就被小少爷抢了过去,扔在了长生前面的桌上。

    “这下够了吧。”

    长生笑着将钱袋移到靠近自己的一侧,空出中间的位置来,随即拿起一旁的龟甲,随意地摇动着,直到里面调出正反组成的铜板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铜板组成的卦象,像以往一样解卦。

    “卦象所示,小少爷的命格是大富大贵之象,只是……”

    长生又细看了看,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我是在问你本少爷什么时候中状元?”

    只想知晓答案的小少爷,并不在意富贵一事,若说富贵,他现在已然富贵,只是被家里的人逼着读书,一定要考取功名这件事让他头疼不已,若是早些知道结果,也不用再白白浪费时间。

    长生又看了一眼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小少爷猜出了答案,激动道,“是不是本少爷根本就中不了状元?”

    长生有些意外,正欲补充道,“虽然从卦象上看是这样,但是……”

    话还未说完,对面的人就激动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就知道,我没这个命,爹爹舅舅都是都护将军,我怎么可以是个掉书袋子的呢……”

    小少爷自己越说越起劲,全然不管长生在这次起卦之中是否发挥了作用,或是说了什么,只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就高兴不已,“你是本少爷遇到的第七个算命的,在你之前个个都说本少爷有王侯将相之才,能中状元,只有你说我不会。唐则,拿银子来。”

    小少爷习惯性地伸出手要钱,身旁的唐则为难又嫌弃地揣着书袋,提醒道,“少爷,哪还有银子,都让你给出去了。”

    话落那小孩才注意到自己的袋子正在长生的手上,“今日的钱没了,但本少爷说赏一定赏,等我明日下学路过你这儿,一定给你。”

    小少爷有些尴尬,但讲究说到做到的他当即做出承诺。

    啥也没干的长生哭笑不得,这个世界的小孩儿这么好糊弄吗?

    话音刚落,街道上便传来一道严厉的训斥声,“学堂现在就下学了?”

    坐在面前的小孩儿头也没转,当即就害怕地缩下了桌子,钻到了长生的身后,遮挡着脸。

    “别以为你躲在人后面,我就不罚你了。”

    那人语气更加肃穆,那小孩才从长生身后出来,长生正被这小孩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得顺着声音抬眼去看来人。

    那人朗目星眉,双眼炯炯有神,直视着他身后的小屁孩,负手而立,棱角分明的轮廓,刚毅自然,更重要的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常人不能及的气息,长生一时之间不免多看了一眼。

    “还不快过来!”那男人厉声道。

    小少爷低着头,已改方才的傲慢机灵,犯了错一般走到那人身边,乖乖挨骂。

    “让你去学堂,你却逃课来与这江湖术士扯闲,当真是皮痒了。”

    “舅舅,我错了……”

    “回去再跟你算账。”

    那男人教训着小少爷,余光瞥见了桌上的钱袋,又看了一眼长生后阴阳怪气地感叹道,“小孩子的钱果然是好赚。”

    长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轻笑道,“小公子所求不多,确实平白浪费了在下的能力,但我见公子气宇不凡,正好有一卦可言,公子可有兴趣一听。”

    那人本欲带着人离开,听了长生的话又转过身来,偏着头看向他,并不说话,只等着长生说出那句话来。

    “公子有帝王之相,有大业可成,亦有众叛亲离。”长生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并未移动分毫,坦然自若地看着眼前人。

    那人看向长生的神情终于郑重了些,微眯了眼警惕地打量着对面的人,反问道,“先生一不起卦,二不问我生辰八字,便能知晓天理命数?”

    那人的语气不屑,但长生并未生气,反而笑着摇了摇头,自信道,“我看公子,一眼即可。”

    那人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长生摊子旁边驻立的一杆布帆后笑了笑,上面写着随意的五个字:不准不要钱。

    “呵,偏偏我这人最不信的就是命定之数。”

    随即转过身,大步离开,几步之后一锭银子被稳稳扔在长生的面前,“我叫苏权,我会亲自来拆你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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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司命算无遗策,堪比神明,可有算过自己的命运?”

    回忆之中响起那个人的声音来,带着百般的怀疑,千般的揣测,万分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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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什么是长生?我还是不明白……”

    儿时的声音也在宋曲生的脑海中响起,宋曲生终于从地上坐了起来,三酉赶紧上前去搀扶他。

    宋曲生勉强地站了起来,看了三酉一眼问他,“三酉,你知道什么是长生吗?”

    三酉摇了摇头,眼里只有关切和心疼的神情。

    宋曲生笑了笑,推开他的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下了台子,自问自答道,“那是,一种无关日月的孤独,和绝对的狂妄而不自知。”

    “主人。”

    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三酉意识到,他的主人正在以一种常人不能见的方式死去。

    “自以卦象起,万般皆是劫,逢时三百载,得遇一人,一夜生华发,一夜绝人迹,一夜断长生,是为法相归一。”

    宋曲生的声音在幽暗的过道里声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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