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只是这样
回到潇湘苑的时候也将近午时了,刚一踏进院子,便听得清月、明心,清月,三个丫头的声音从旁边的屋子传来。想来是院子里风大,三个丫头受不住冷,便回屋子烤火暖暖身子。
她是个性子极好的主子,加上这院子也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做,从来不会管她们私下里会说些什么话。
只是今日,她却生了听墙角的心思。
“咱们的命也太苦了,偏偏是咱们被排了过来伺候。”那是含羞埋怨的声音。
“可不是,虽说国公爷待她不错,可是在这后院,毕竟是郡主夫人说了算,连老夫人都不待见的孙女,又算什么小姐。”清月也同意道。
“若不然,我们去与府中的管事嬷嬷们走走关系,说不定……”含羞和清月两个丫头说得起劲儿,一旁的明心不发一言。
此时两人才注意到明心并未说话,“明心姐姐,你好歹也是夫人房里的人,长小姐却更看重殊月那个闷葫芦,你不觉得不平吗?”含羞见她不说话,特意说起这事儿,想要她加入她们之间的话题。
这一招也果然奏效,明心的表情瞬间就拉了下来,但是言语仍是保守,“主子要看重谁,是主子的事,我们如何能够干涉!”
“可是……”
“嗯嗯”见两个丫头说的起劲,殊月刻意清了清喉咙,示意外头有人。
沈洛弗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两个丫头连忙闭了嘴,见上官弗站在门外,一时惶恐,不知所措,但想着她是个怕事软弱的主子,料想也不会拿她们如何,便又没那么惊慌了。
“小姐,如何会在这里?”虽是低着头,明心的神色却是淡定,似乎并不介意她听到了这些话,毕竟这些天她也摸清了上官弗的性子。
“见你们说得热闹,便来听听,不曾想,原来在我这儿,你们会这样委屈。”听得上官弗的话语,明心方才的淡定又少了几分。
“小姐!”明心当即跪了下来,见此含羞与清月二人也跟着跪了下来,“奴婢们没有别的意思……”
明心的情绪转得突然,现在的她一脸惶恐,“既然你们待得这般不愉快,我会去向郡主请求,让她给你们个好去处。”
含羞与清月二人面面相觑,上官弗的话不知真假,她们也不知道该高兴与否,正欲回答些什么,抬头时,却听得一声声响亮的耳刮子陆续响起。
只见得明心竟然在自扇耳光,一边扇一边认错,“小姐,小姐饶了奴婢们吧,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说错话!”
一旁的二人,惊讶地看着明心的动静,看她那样惶恐的样子,自己也开始害怕起来,但又不愿意扇自己的耳光,只得磕了一个头后便将脑袋埋在了地里不肯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
突然整齐划一的场面,上官弗似乎早有预料,蹲下来看着清月的脸笑道,“你们这是想给我加个虐待奴婢的罪名?”
上官弗起了身,明心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又扇了自己两个巴掌,“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
殊月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阻止,明心满意看向及时阻拦自己的殊月,这一打一拦像极了排练好的戏码。
明心的声音一停,清月与含羞二人方才抬起头来。
殊月低着头,似是为难的模样,不敢接受任何一个人的眼神。
上官弗注意到了殊月的神情,并不意外,转过身,背对着地上的三人冷冷说道,“既然你们甘愿用苦肉计,我也不拦着,顺便再让我看看这府中的腌臜手段,究竟还有多少。”
明心突然心惊,表情变了又变,上官弗一改往日的“好欺负”,冷漠的语气像是换了个人。
上官弗留下话离去,殊月先将地上的明心扶了起来,起来的明心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她却不敢回应,转而跟上了出去的上官弗。
进了屋,屋里因烧着炭火暖和得很,上官弗脱去还带着几分寒气的披风挂在衣架之上,殊月转眼便送上了暖手的手炉,还带着几分清香。
“小姐,可暖和了些?”殊月询问,一如既往,怕有什么不周到之处,然后有屋中间的炉子照看炭火。
“你在府中多久了?”看着她这一番忙碌的上官弗突然问道,令殊月掏碳火的手一顿。
殊月放下手里的火,转过身,曲腰恭敬回着上官弗的话,“六年了。”
她恭敬地低着头,沈洛弗怎么看,都觉得她与明心她们有些不同,一阵沉默后,方才缓缓道。
“其实,你与一般的婢女不一样。你冷静聪慧、处事不惊,知道主子想要什么,更重要的是话少本分。这样的你,只要稍微用点心思,在汀兰苑不会得不到重视,但事实上,你却只是个普通的婢女,若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可最有本事的是,即使你不显不露,做小伏低,也没有让自己陷入与琉璃一样的处境。”
上官弗一语中的,殊月心中一惊。
殊月没有答话,算是默认,只是上官弗的话并没有说完,“府中的日子枯燥漫长,我也有许多需要适应的地方,所以在惠安郡主派来监视我的几多人里,我选择了你。只是,在惠安为我钩织的这场局里,你的位置又在何处呢?”
她这身边尽是惠安安排过来的人,自然也从未真正信任任何人,只是面对面前的殊月,也总觉得她的身上有种与其他婢女不同的意气,一种不认命的意气。
上官弗打开天窗说亮话,吓得殊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直冷静的她,今日终于有了惶恐之色。
“小姐!”
跪在地上的殊月除了这句再无其他,她并不打算辩解。
上官弗看了看她,终究不再追问,长换了一口气道:“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殊月低着头躬身退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没忍住地看了房中的人一眼。
傍晚之时,府里的角落里便聚集着三两奴仆窃窃私语,说是上官弗仗着护国公府小姐的身份羞辱锦娘,不服管教,还对惠安郡主出言不逊,目无尊长,恣意妄为。
潇湘苑今日发生的事,傍晚也传了开来,仿若亲眼见着上官弗性情乖张,苛待下人,手下的奴婢只是说错了话就被掌了嘴。昨日在府中遇到的那群丫头更是证实说,上官弗因为一个丫头洗坏了她的衣裳便让人对她拳脚相向。
舆论发酵到了次日,偏安一隅的老太太终于派了人来请上官弗去一趟幽兰苑。
走进庭院,映入眼帘的是各色各异的兰花,还有阵阵幽香,里里外外的景象,正如同它自身的名字一样——幽兰苑。
南苏境内,在这冬日里还能见到兰花盛开的光景,可能除了皇宫精心打理的后花园之外,便是这护国公府的幽兰苑了。听闻国公府的老夫人甚爱兰花,身为贤媳的惠安每年都会天南地北地为她寻找优良品种的兰花,上至北齐,下至南苏境内,远至东泽,以致于这府中的庭院大多是以“兰花”命名,其中也包括惠安的汀兰苑。
年关之后,上官弗便再未见过老夫人,而她这个祖母也不愿意见她,还特意免了她的请安。
院中的丫头进了内屋许久也不见出来,这架势,与那日在汀兰苑的待遇一般无二,这些大户人家的下马威竟都是如出一辙。
上官弗站在院子里太久,吹了风,没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
声音刚落,方才进去禀报的小丫头终于出了来,但也只是在门口传话,“老夫人让长小姐进屋去。”
小丫头的声音甚是刺耳,传完话便转身进了屋子,刚放下的门帘在上官弗面前摇晃,久久未停。
上官弗微微皱了皱眉,可刚走近,殊月便已上前提前为她重新掀起帘子,上官弗望了她一眼,一时竟想不通她的立场来,既是受惠安所使,倒也不必对她这般贴心恭敬。
思来想去,目前最紧要的倒不是去想殊月的心思,而是应对屋中那位老太太,随即踏进了屋子。
进了屋,行了礼,老夫人许久未说话,倒是有些嫌弃上官弗进屋这一趟带来了寒气,身边的嬷嬷对她又是送暖手炉,又是添热茶的。
“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在院子外等候?”万事备好的老夫人像是才发现屋中还站着一个人,问道。
“祖母是因前些日锦姨教授礼仪之事。”上官弗的态度倒也算恭敬,只是淡漠的神情和语气里的生疏让老夫人一怔。
老夫人瞥了一眼,质问道,“你既知道,又为何要知错犯错?”
“背后传舌,从来都是九曲十八弯,祖母不曾亲眼瞧见便只相信自己听到的?”上官弗的语气不冷不热,不似辩解亦不似一个孙女对祖母说的话。
老夫人一时语塞,她的话自己虽是听不惯,却又找不到反驳她的理由,更何况惠安的手段她也都知道。
“你的意思是我偏听则暗了?”思量之间,她还是不喜欢这个让她想起过去的孙女。
上官弗沉声回道,“当日锦姨方才教授我主仆有礼,界限分明,下一刻便以检验为名,泰然安坐,让我向其行礼,岂非自相矛盾?她虽是长辈,却只是郡主身边的奴婢,我拒绝行礼,不觉有错。”
“还是祖母认为,因为郡主夫人的身份,锦娘的身份也高出了一截?”
说到最后一句,上官弗特意加重了语气,抬起了头,似审判的目光望着对面的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