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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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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瞬, 沈君兆毕生难忘。

    雍理遭了暗算,倒在他面前,那平日里明亮的面容惨白, 双眼因痛苦而紧闭,眉峰更是搅成了一团。

    无论过去多少日日夜夜, 无论历经多少岁月风霜,无论将仇人如何连根拔起,沈君兆都不会忘了这一幕。

    雍理命悬一线。

    是刻进他灵魂深处的恐惧。

    两人相识六年,交心半载, 雍理从没见过沈君兆掉眼泪。

    而此时……

    他强压着身体的绵软, 努力说道:“朕没事……”

    沈君兆却像是魔怔了一般,什么都听不到。

    雍理只能叫他名字:“阿兆别怕, 朕、朕答应过你,不会离开你。”

    沈君兆猛地回神, 才看到那毒针被一块羊脂玉环拦住, 堪堪停在了雍理的皮肉上。

    没有刺进去, 雍理甚至没有破皮, 但是这暗器太过凶险,冲劲太大,将那玉环震成两半, 玉环的碎屑扎进了雍理胸前, 针眼大的伤口,竟已开始犯黑。

    正所谓久病成医,从小被虐待毒打, 沈君兆医术了得。

    只是他此时心神皆乱,脑中一片空白,平日里看的医书全忘了, 平日里的沉着冷静全没了,他手抖得厉害:“陛下……陛下别怕……”

    雍理哭笑不得:“究竟谁在害怕。”

    沈君兆咬破了舌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没事,您不会有事的。”

    他拿开了毒针,嘴唇落在他胸口那针眼大的伤口上。

    雍理瞳孔猛缩:“胡闹!”

    沈君兆桎梏住他,哪能让他动弹分毫,他毫不犹豫地将那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致命毒药给吮吸出来。

    几乎是刹那间,沈君兆面色霜白,淡色的唇透出诡异的青紫色,雍理急了:“你……你……”

    这时暗卫赶到,四周一片兵荒马乱。

    雍理终究还是昏了过去,意识消失前他死死握着沈君兆的手,生怕自己睁开眼,他的阿兆就不见了。

    生死有命,他愿自己死上百次千次,也不能想象沈君兆离他而去。

    沈君兆的心思,又何尝不是如此。

    好在有惊无险。

    羊脂玉环救了雍理一命,沈君兆的处理也很及时,虽说两人都不大不小地中了毒,却全都性命无忧。

    那小贩被当场击毙,沈争鸣雷霆震怒,头一次和身后的世族撕破脸,誓要查出幕后指使者。

    然而此等行事谋划许久,又哪会留下线索?

    陈家、杨家、孙家亦或是李家和杜家……

    当真查出线索又如何,别说雍理,便是沈争鸣又敢发作哪个?

    他们连今上都敢刺杀,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皇权凋零到这个地步,大雍谈何未来?

    雍理醒来后问的第一句是:“阿兆呢……”

    沈争鸣神色晦暗:“死不了……”

    雍理很想不管不顾央着沈争鸣别责罚他,可他又不得不压下去——每次自己给沈君兆求情,沈争鸣背地里罚得更凶。

    没事就好,他都没事,沈君兆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毒再烈,只沾了那一点点也不足以致命!

    雍理闭闭眼,压下担忧,沉声道:“刺杀朕的是前朝余孽。”

    沈争鸣以为自己听错了。

    雍理笃定道:“那凶手死前说要为末帝报仇。”末帝是前朝的亡国君。

    沈争鸣反应过来了,当即便道:“子瑜也在,他怎么没有说出此事……”

    雍理强调:“朕听到了……”

    他虽靠在床榻,面色因中毒而苍白,本就劲瘦的少年身姿也越显单薄,可一双黑眸冷静沉着,神态尽是乾纲独断。

    沈争鸣一震,垂眸道:“臣明白了……”

    雍理什么都没听到,那小贩更是一个字都没说过。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次暗杀出自世家之手,可究竟是谁,却不能查。

    查不得,也动不得。

    小不忍则乱大谋,雍理没那么沉不住气。

    他一条命无所谓,但好不容易平定的中原决不可再生战乱!

    与其查来查去,给他们生事的机会,不如强行按下,甩锅给前朝余孽。

    反正杜景修也不安生,借此查一查,未尝不可。

    沈争鸣懂了他的心思,不由心疼:“科举阅卷一事……”

    雍理冷笑:“朕既活着,那便要一推到底。”

    不查归不查,可不代表他怕了!

    他们想以暗杀来威慑他?

    做梦!

    隔了整整两日,雍理才见着沈君兆。

    因沈争鸣也在,雍理强压着情绪,淡淡看他一眼:“阿兆来了……”

    沈君兆低垂着眼眸行礼:“陛下圣安……”

    雍理急得要疯了,却不敢多说半个字,他不知他的毒全解了没,也不知沈争鸣有没有罚他,更不知他心里难不难受。

    越是了解沈君兆的性子,雍理越怕他自责,更怕他自毁。

    好在见着人了,至少从表面上看没什么大碍。

    雍理强压下心思,听着沈争鸣拆解着近日的政务。

    终于挨到了晌午,沈争鸣政事缠身,下午向来是不在宫里的,他临走前看了沈君兆一眼:“好好伺候陛下。”声音冷若冰霜,没有丝毫父子情分。

    沈君兆恭顺应下,一旁看着的雍理疼得像被那毒针刺穿了心脏。

    午膳食不知味。

    因遇刺的缘故,这几日雍理停了武课。

    雍理担心死沈君兆了,总算寻了个机会:“阿兆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正是杯弓蛇影的时候,他不好支开伺候的人,只能去空旷的地方,仗着沈君兆耳聪目明,偷偷和他说些悄悄话。

    夏日燥热,御花园虽繁华盛放,却因没什么遮挡而越显炎热。

    雍理为了避人耳目,去了那湖心亭。

    此时亭子没有雨幕,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乘凉处,好处是在湖中,四周有够空旷。

    待到身旁没人,雍理急声问道:“你可还好?”

    沈君兆:“我没事……”

    雍理借着亭柱遮挡去拉他衣袖。

    沈君兆没躲,雍理一把掀开他的宽袖:如玉的肌肤,虽有些病态的苍白,却连半点疤痕也没有。

    沈君兆的身体从不留疤,但也需要个恢复的时间,若是伤着了,没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等结疤后才会慢慢褪去,变得光滑如初。

    这才两天光景,若是有伤,肯定不会这般光滑。

    沈君兆低声道:“陛下安心,我没受责罚。”

    雍理却没有半点送快的模样,他面色霜白,嘴唇颤着:“过来……”

    沈君兆一怔。

    雍理握住他手腕,强行拉他出了御花园。

    赵小泉忙跟上来,雍理厉声道:“滚……”

    赵小泉哪敢走开,正想劝上一句,雍理一脚踢在他小腹:“朕说的话,已经是放屁了对吗!”

    此番盛怒,宫人跪了一地。

    雍理只拉着沈君兆,大步回了寝宫。

    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把所有人都拦在外头。

    沈君兆垂眸盯着脚尖。

    雍理眼眶通红,嗓音直颤:“把衣服脱了……”

    沈君兆声音平静无波:“陛下莫要多思,我没事。”

    雍理重复道:“把衣服脱了!”

    沈君兆:“…”

    雍理自己上前,解他衣襟。

    沈君兆按着他手:“陛下……”

    雍理带了哭腔:“给朕看看,阿兆你给朕看看。”

    沈君兆到底是拦不住他。

    长袍褪下,里衣早被鲜血染红。

    雍理虽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这样的景象,依旧如遭雷击。

    从脖颈往下全是鞭痕,血肉翻裂,鲜血模糊,难以想象怎有人会如此狠心,也难以想象沈君兆是如何承受的。

    伤口没有丝毫处理,有些地方已经化脓,旧伤叠新伤,眼前人能活着都成了奇迹。

    雍理碰都不敢碰他,只是恨得咬牙切齿:“沈争鸣……沈争鸣怎么如此……”如此禽兽不如!

    虎毒尚不食子,连畜生也不会对亲生骨肉如此残忍!

    沈君兆自己把衣服拉上,穿戴整齐,声音中没有丝毫委屈与埋怨:“是我应得的……”

    一句话激怒了雍理:“朕不许你如此自轻自贱!”

    沈君兆垂眸,眼睫下的黑眸沉沉,没有丝毫光亮。

    雍理又气又心疼,也不知是该心疼他这满身伤,还是该心疼他这极度自我厌弃的性子。

    无法想象这几日沈君兆是怎么挨过来的。

    他不能放任他这般自毁!

    “阿兆……”雍理捧着他脸,盯着他道:“记住,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沈君兆眸子轻闪,避开了他的视线。

    雍理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不是因为你姓沈,而是因为我爱你。”

    话音落,沈君兆那冻了三天两夜的心,砰地一声,被雍理撞开。

    ——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不是因为你姓沈,而是因为我爱你。

    家世血统都无法给你的尊贵,我给你。

    雍理踮着脚,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般吻着他的眉眼:“请对自己好一些。”

    “求你了,子瑜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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