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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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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雍理要睡着, 沈君兆怕他这般歇着身上不爽利,停了声音。

    雍理眯着眼睛看他:“嗯?”

    沈君兆:“陛下若是乏了,去寝殿休息吧。”

    雍理乏是真乏, 舍不得沈君兆也是真舍不得,这会儿半梦半醒的, 声音温软:“你陪着朕……”

    沈君兆:“好……”

    雍理笑了下,带了些孩子气,可人又窝心。

    沈君兆垂眸,不敢多看一眼。

    长心殿本就是帝王寝殿, 掀了帘子进到内室便是龙床软榻。

    雍理早把人都支走了, 这更衣自然只能亲力亲为,他倒想央着沈君兆帮忙, 可想到自己那点儿龌龊心思又着实不敢。

    若在此处非礼了沈君兆,他自个儿一命呜呼事小, 沈君兆堵心自虐事大!

    只是这帝王常服也繁琐得很, 雍理大小是个养尊处优的少年皇帝, 哪里搞得定?

    沈君兆犹豫了一下, 还是上前道:“臣帮您……”

    雍理目不斜视的:“嗯……”

    一时无话,只听衣裳絮絮摩擦声。

    雍理恨不能念一百遍清心咒,却总是挡不住沈君兆身上好闻的气息, 清清冷冷, 夏日闻着不要太舒心。

    嗐,容清极擅调香,怎就调不出这香气!

    脑中闪过这名字, 雍理才惦起自己这位风华绝代的容贵人——自上次之后,他再没去过容华宫,虽说也不算冷落, 但宫里人惯爱看人下菜碟,他再不去看看容清,只怕他要遭罪。

    “陛下在想什么?”雍理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反倒是沈君兆非要把他拽回来。

    雍理:“…”在想后宫妃嫔这种话他怎么敢说出口!

    “朕在想方才的折子。”雍理随口道。

    沈君兆也没点破,便顺着他聊起了那折子。

    虽说雍理听得迷糊,但其实这些折子他昨晚早看完了,说是要沈君兆给他看,其实更多是想听他声音,所以这聊起来倒也合拍,不会露馅。

    两人说着正事,换衣服就没那么旖旎了。

    雍理散了发,随便披个外衫,衬得肤白貌美,一双杏眼显得年纪更轻,不像将要及冠,倒像个十五六的恣意少年郎。

    沈君兆:“…”

    雍理偏又爱笑,更戳他心窝子:“你也去换身衣裳,这般模样如何歇息?”毛手毛脚是不敢的,与其看得到碰不到,不如眼不见心不痒。

    沈君兆道:“臣这样便可……”

    雍理还欲说什么。

    沈君兆已经坐在旁边的软榻上:“陛下快睡吧……”

    说是一起歇息,沈君兆是不可能睡在龙床的。

    年少时的荒唐事,如今怎可再为之。

    且不提身份有别,便是……

    沈君兆也不会再近那床榻一寸。

    雍理不敢强求,能这般守着他已经是梦寐以求,再贪得无厌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那朕睡了……”雍理倒在床榻上,外头看他。

    沈君兆:“睡吧……”

    雍理想着多看他一会儿,偏熬了一宿头昏眼花,睡意如排山倒海:“沈君兆……”

    沈君兆:“臣在……”

    雍理却是在梦呓了:“阿兆……子瑜……”

    念着他的名字,好像梦里就能与他长相厮守。

    沈君兆静坐在一旁,腰杆挺直,一坐就是半炷香。

    他眼睛不眨地看着雍理,脑中乱七八糟,想得全是些矛盾至极的念头。

    他想着,眼前的人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是他短暂的生命里最亮的那束光,是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救命稻草。

    谁都没给过他关怀与爱护,只有雍理给了他。

    可是他,怎么会是他的亲生兄弟。

    在他自以为得到一切的时候,为什么转瞬全是空?

    沈君兆又想,既然是兄弟,为什么不让他早些知道?

    早一点,只早一点,他一定不会痴心妄想,一定不会想与他白头偕老,一定会把那些疯狂的念头全部斩断。

    可他很快又明白。

    早一些又如何?

    哪怕是第一次见面时,沈争鸣告诉他:“这是你血脉至亲的弟弟。”

    他又会怎样?

    他能远离雍理吗?他能收回注视他的视线吗?他能忍住不靠近他吗?他能再被他一次次温暖了之后不渴望吗?

    毫无疑问,他依旧会爱上他。

    哪怕丧尽天良。

    正如现在,他无时无刻不渴望着他。

    沈君兆伸出手,指尖颤抖地碰上雍理白皙的面颊。

    一触即离,已是钻心之痛。

    如果注定要下地狱,他只求独身一人。

    雍理总会忘了那份年少荒唐。

    他和他不一样。

    他没了雍理,身边空无一人。

    雍理还有朋友,有家人,有收入后宫的美人也有朝廷真心拥戴他的臣子。

    更不要提雍理满腔抱负,为民为国,是注定的仁君明主。

    雍理的身边总能聚集无数人,他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以前的沈君兆会觉不甘和不安,那想要独占他的心思简直要把他逼疯。

    现在他觉得,这样挺好。

    雍理这一觉睡得委实香甜,醒来时沈君兆已经走了。

    他略有点失望,倒也能很快宽慰自己。

    罢了,两年前那一出,他也该涨涨记性。

    看着风光霁月,完美无缺的沈相,有着最致命的心病。

    他好了伤疤忘了痛,一味逼他,把人逼出事怎么办?

    不想说便不说,不想再爱他就不爱吧,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雍理打起精神,心里惦记上正事。

    子难一直负责这他背地里忙的事,此时他把旁人支走,问道:“容清的弟弟可有信了?”

    子难摇头:“商野拿着他给的线索找了许久,了无音讯。”

    雍理这心便是一揪:“那孩子刚刚十三,可别又……”落进那腌臜之地。

    子难默然。

    想想这一族人的凄惨遭遇,雍理只觉心里堵得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他贵为帝王,却护不住这小小的一族人。

    这还是他义姐的临终托夫。

    那位救了他性命、以一己之身换回大雍数十万兵士性命的女孩唯一的心愿。

    翌日……

    六州使臣入京,少不了又是一通忙乱。

    雍理在朝上受了使臣叩拜,在如云的寿礼中,为首的男子尤其夺目。

    阔别三年,少年早已褪去稚气,通身气派还真担得上六州圣子之名。

    三年前雍理十六,梁铭十四。

    虽说雍理比他年长两岁,但游牧民族身强体壮,梁铭足足比雍理高了一个头。

    如今雍理将及冠礼,梁铭也不过才十七岁,可一身笔挺汉服,肩宽窄腰的男人哪有半点少年稚气?

    他生了一双碧色眸子,肤色是吸满阳光的小麦色,发型学了汉制,却难掩桀骜,尤其是那弯起嘴角后露出的雪白牙齿,更显狼性。

    梁铭行得是地地道道的大雍礼节,姿态却无半点恭敬,目光甚至撑得上虎视眈眈。

    雍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沉静:“许久不见,圣子清减了。”

    梁铭从下而上望他,却像是穿过白玉石阶,与他对视:“两年又二百五十六日。”

    他大雍官话说得字正腔圆,配合醇厚的低音,十分悦耳,只是朝上诸臣无人知道他此语何意。

    雍理眉峰一跳,暗骂一声:狗东西。

    当然面上元曜帝相当雍容大气:“圣子且安心,六州既已归顺大雍,大雍定不会亏待子民。”一句话解释了梁铭这话的意思,两年又二百五十六日,可不就是雍理降服六州的日子。

    这一军,将得漂亮。

    谁知梁铭胆大妄为,庭上作死:“这是孤与陛下分别的日子。”

    朝臣:“!”

    乌弘朗厉喝:“放肆!”

    梁铭功课做得相当足,一眼认出乌弘朗:“乌大人切莫动怒,孤虽身居偏远,却也粗读四书,对大雍礼制极为推崇,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孤作为臣子,日日夜夜思念陛下,谈何放肆?”

    他说起日日夜夜思念这六个字时,抬眸看向雍理,异域风情的细长眼尾下全是缱绻暧昧。

    一封暗信不过瘾,当朝撩拨元曜帝。

    梁死狗真当大雍不敢动他啊!

    雍理虽有少许理亏,可当时情境,输不起的是梁铭。

    元曜帝在胡言乱语这事上,早就中外闻名,梁铭算是碰上硬钉子了:“既是这般思念,那圣子便留在大雍,贴身伺候朕吧。”

    朝臣:“!”

    别问,问就是有一点点爽。

    圣上不着套竟也有不着套的好处!

    六州使臣也有不少懂汉语的,一听这话脸都绿了:他们的圣子,在六州供着的神,怎么能留在大雍伺候这凡人皇帝!这语气也太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梁铭倒是沉得住气,他眼尾一落,使臣们安安分分没人敢出声,他又道:“陛下如此厚待,孤甚是欢喜,只是平原无趣,陛下不如与孤一起回去六州,纵马草原,驰骋山脉,夜夜……嗯……”

    混蛋话没说出口,本来站得笔直的梁铭膝盖一软,跪了个结结实实。

    他瞬间抬头,如孤狼般冷冽的视线落向那金銮殿下一身仙鹤朝服的男人。

    沈君兆看都没看他一眼,更不要提什么动作。可能在大殿之上,让身手极好的梁铭不得不跪,除了这位大雍首辅,再无旁人!

    早知沈君兆身手了得,竟不知如此刁钻强势。

    雍理其实也没看明白,他只隐约察觉从沈君兆袖笼飞出一物打在了梁铭膝盖,既打断了他的混装话,又让他跪了个结实。

    果然想要制服耍嘴皮子的,唯有“打”上一顿!

    雍理心里又爽又甜,笑眯眯道:“圣子无须行此大礼,你毕竟出身蛮荒,朕不恼你失言。”

    跟朕耍嘴皮子?

    梁狗鸣你也不想想你那套是谁教的!

    梁铭筹备近三年,竟还吃了此等暗亏,哪能甘心?

    他碧色眸子一闪,跪着不起了:“不瞒陛下,孤为见圣颜,披星戴月,这双腿怕是跑废了,恐今日出不了宫,能否拜托太医院的高手为孤看上一看?”

    翻译一下就是:老子瘸了,走不动了。

    他不留宫里,如何才能时时见着雍理?

    阔别三年,他的小美人怎生得更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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