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灯影牛肉

    苏沫沫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好闻的饭菜香味。和黑街烟火缭绕的油烟味不一样, 白记饭馆的味道并不刺鼻，也不呛人，是一种清淡诱人的味道。就连她这个一闻到荤腥就要反胃的人, 都觉得这股味道迷人。她于是一直吸气, 就像碰到了猫薄荷的猫一样。
    苏沫沫在这种香味中还闻到了淡淡的橙子香味，橙子的香味可以提神醒脑, 她整个人精神一振。
    随着吸入的香气越来越多，苏沫沫感觉自己的心情久违地平静了下来，原本烦躁的内心像是枯木逢甘霖一样感到治愈。
    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勾了魂一样, 什么都忘了，连自己来的目的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向着香味的源头走过去。
    她慢慢移动脚步来到厨房边上。
    白一诺感受到厨房外的目光，于是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厨房外的苏沫沫。这个女性客人给她的第一感觉是瘦。
    白记饭馆的女性客人很多，职业多种多样。有上市公司的白领, 有青春正好的学生。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像这个客人一样这么瘦的。整个人骨瘦嶙峋，露出的腿和胳膊已经到了皮包骨的程度。
    她看着慢慢向厨房走来的苏沫沫，出声问：“你好,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苏沫沫回过神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旁人看来有多奇怪，连忙解释：“不好意思, 我想问一下，这股甜香是什么菜？像是橙子，又不太像橙子。”
    “你是在说蟹酿橙吧, 这是一道由橙子和螃蟹做的菜。”
    原来这股香味就是蟹酿橙的啊。
    苏沫沫恍然大悟, 终于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我想要一份蟹酿橙可以吗？”
    “可以的, 你去收银台付钱, 蟹酿橙马上就好。”
    苏沫沫找到一个位置坐下，内心期待又忐忑。
    单凭这个香味来看，这蟹酿橙应该很好吃。
    但是苏沫沫的内心又很忐忑，万一待会自己又吃不下去怎么办？
    她做好准备，如果待会忍不住想吐的话，就赶紧跑出饭店，千万不要影响了其他人吃饭的心情。
    白一诺将蟹酿橙送过来的时候，特意教了这个女生怎么吃蟹酿橙：“你将它打开，用勺子吃就好了。”
    在将蟹酿橙打开之后，苏沫沫立刻被蟹酿橙的颜值震惊到了。
    怎么这么好看！
    蟹酿橙里面的蟹肉遇到果酸之后，变成透明状，看起来像果冻一样，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漂亮得不可思议。
    随着蟹酿橙打开，蟹香，橙香，酒香扑面而来，让苏沫沫整个人愣了愣。
    她发现自己进门的感觉并不是错觉，这个蟹酿橙真的不会让她犯恶心。而且这个蟹酿橙的香味好像可以促进食欲，她感觉自己怠惰的胃口仿佛慢慢被打开了一样。
    她生出了尝试的想法，试着拿起旁边的勺子，舀了一勺蟹肉，迟疑地送入嘴中。
    在苏沫沫发愣的时候，蟹酿橙的蟹肉在她嘴里化开，爆发出了浓烈的鲜香。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蟹肉。
    最重要的是，她的神经并没有蟹酿橙而受到刺激，让胃酸上涌。
    蟹酿橙是由橙子和螃蟹所做，虽然蟹肉很容易腥，但是橙汁十分解腻，不仅化解了蟹肉的腥味，而且让整个蟹肉不再油腻。
    整个蟹酿橙因为是水果菜，在鲜美的同时又是清淡的，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荤腥。
    所以身体无法接受大荤腥的苏沫沫，却能接受蟹酿橙。
    苏沫沫吃完一个蟹酿橙，看着空空如也的橙子，整个人愣愣的，心里不禁怀疑吃完这个东西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她终于事隔已久地，正常地感受到了食物的味道，让她的眼角开始发热，有点想哭。
    她的厌食症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最近连蔬菜水果都快吃不下去了，医生已经建议她去注射葡萄糖。
    苏沫沫摸着自己的胃，自己的胃并不像之前那样难受，微热的蟹肉让整个胃都暖暖的，充满了舒适的感觉，让苏沫沫久违地感觉到了无比的满足。
    白一诺将晒好的牛肉从后院搬回厨房，这个时候，一个微弱的女声传过来。
    苏沫沫用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角，神情恳切：“您好，请问您可以当我的私人厨师吗？”
    纪子淮正在收银台面前给别人结账，听到苏沫沫的话之后，整个人是懵的。
    赶走一个敌人，又来一个敌人。
    这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啊。
    …………………………
    苏沫沫看着面前的白一诺，越靠近就越能感受到白一诺长得漂亮。
    作为一个女生，她都有些看呆了。
    她看着白一诺，有些害羞地说：“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但是我真的想请你当我的私人厨师。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饭菜了，我吃什么都吐，但是吃您做的菜就完全不会。你要什么价钱，你可以开。”
    她家境富裕，做直播也只是玩票性质。她的母亲经营着一家服装公司，还是一个老饕，请了不少厨师专门为她做饭。在吃到白一诺做的菜之后，苏沫沫感觉自己终于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为了以后都能吃到白一诺做的菜，苏沫沫想到了自己母亲的做法——请对方做自己的私人厨师。
    白一诺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没有当私人厨师的想法。”
    苏沫沫为表诚意，急忙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将银行卡的余额，给白一诺看。
    “我，我有钱的。我最近直播攒了很多钱，我妈妈也有给我很多钱。“
    余额上的数字很大，是个天文数字。
    但是白一诺并不高兴，反而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钱包余额这种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看？
    这个人好像很没有戒心的样子，还好遇到的是她。
    白一诺叹了一口气，说：“不是钱的问题，现在的我只想开好这家小饭店。”
    苏沫沫听到白一诺拒绝的话，低下头，整个人十分沮丧：“好，好的，谢谢……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如果你喜欢吃我做的菜，可以随时来白记饭馆吃，这里随时欢迎你。”
    海市很大，苏沫沫的家距离白记饭馆有很长的距离。
    正当苏沫沫在思考怎么样才能离白记饭馆更近的时候，她听到了白一诺的声音。
    白一诺在看到苏沫沫的第一眼，就将苏沫沫身上的病情估摸了七七八八。
    苏沫沫患的是恶食。
    医书说：“病后而脾胃之气未复，或痰客中焦，以故不能食。非心下痞满而恶食也。”
    究其原因，是苏沫沫的脾胃出了问题。
    白一诺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在这番接触之后，她发现苏沫沫为人不差，在自己表示完自己不想当她的私人厨师之后，她就干脆利落的放弃了，并没有缠着她。
    她在一番思考之后，看着面前的苏沫沫说：“关于你身上出现的问题，你有去看医生吗？”
    虽然白一诺并没有指出是什么问题，但是苏沫沫知道她在说自己的厌食症。
    苏沫沫点了点头：“我之前以为是心理问题，看了一位心理医生，她觉得我的厌食症是因为心病，需要根除源头，所以让我暂停直播。但是我暂停直播一段时间之后，发现效果并不好。然后我又去看了很多三甲医院的医生，医生给我开了很多药，但是没有什么效果。我妈妈在知道我得了厌食症之后，还给我找了很多偏方，但是我连喝都喝不下去。”
    白一诺：“关于你的厌食症，我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苏沫沫眼前一亮，她被厌食症折磨已久，看了许多医生都治不好，现在的她已经心如死灰，没想到白一诺居然说能帮她。
    白一诺：“药膳。”
    前世，皇宫里的人都位高权重，在财富和地位到达了一定程度之后，他们更加追求养生，追求更长久的生命。
    尚食局的女官们都会做药膳。
    尚医局流传着一个传统，每个新来的人都会被前辈提醒，千万不要去隔壁的尚食局。尚食局比赌博更可怕！
    新人以为尚食局的人很难相处，连忙应下了。
    新人后来无意中，吃到尚食局的东西之后，心里不停谴责前辈，都是因为前辈这么说，才让他错过了尚食局。
    尚食局可好玩儿了，小姐姐们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做菜还好吃，他特别喜欢这里。
    然而在尚食女官们和他打好关系之后，一个个都露出了真正的目的。
    新人不禁哭泣，前辈我错了，原来她们都是图自己的药材！
    尚医局的人每年都会送来大批珍贵药材，他们一边为珍稀药材哭唧唧，一边将药材打包好双手奉上。
    作为尚食之首，她的药膳更是一绝，上至皇上，下至太监，整个皇宫没有一个人不馋她做的药膳。
    在听到白一诺介绍药膳的时候，苏沫沫思考了一会，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不管这药膳有没有用，白记饭馆对她来说都是特殊的存在。在来到白记饭馆之前，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正常的东西了。在来到白记饭馆之后，她才真正感受到了治愈。
    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好的，麻烦你了。”
    “如果能治好我的话，要多少钱都行。”
    因为苏沫沫住得远，来白记饭馆需要很长时间，而在治疗过程中需要静养，不宜颠簸。
    白记饭馆身处闹市区，周围有很多高级酒店。于是苏沫沫打开了手机，在软件上订了一个酒店，酒店就在白记饭馆后面的街上，距离白记饭馆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距离。
    经过和白一诺的聊天之后，苏沫沫内心对白一诺升起了巨大的好感。
    这个老板人怎么这么好？
    感谢自己的粉丝让她找到了白记饭馆。
    苏沫沫正为白一诺的友善感到感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她转过头去，看见了旁边的纪子淮。
    因为刚刚注意力太过集中，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纪子淮。
    她在看到纪子淮之后，认出了这是平台的同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人的目光有点不太友善。
    苏沫沫摸了摸自己的头，感觉有点迷惑，她才来这里一会儿，没惹到对方呀。苏沫沫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毕竟两人都是一个平台的大主播，是某种意义上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苏沫沫于是走到收银台前，礼貌地说：“你好，我也是平台的主播，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有了解过你。”
    苏沫沫本以为在她说明自己也是平台的主播之后，纪子淮会友善些的时候，纪子淮满脸高冷，点了下头，然后不说话了。
    纪子淮点头之后，继续给客人结账，看也没看苏沫沫一眼。
    嘶，这个人好难相处啊，她是不小心惹到他了吗？
    苏沫沫有些摸不着头脑，根本想不到纪子淮这么对她的原因。
    还是老板好。
    ………………………………
    灯影牛肉需要的工艺十分复杂。
    白一诺在和苏沫沫说完话之后，就回到了厨房继续做灯影牛肉。
    牛肉片又大又薄，在阳光下晒了五个多小时，牛肉中的水分在高温下蒸发，已经完全被晒干了。
    白一诺看了一眼晒好的牛肉片，牛肉片薄得像纸，接近透明。她拿起牛肉片看了一眼，能透过牛肉片看到对面桌子的虚影。
    薄到这种程度的牛肉片，才叫做灯影牛肉。
    白一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晒干的牛肉片放到了烘炉里，牛肉片在经过烘烤之后彻底变干。之所以将牛肉片进行烘制，是因为要增加牛肉的嚼劲。
    但是这样的牛肉片还不能直接用来油炸，否则就太干柴了。
    白一诺加工好的牛肉片放上蒸锅中蒸了一个多小时。蒸过的牛肉片吸足了水分，吃起来不会很干柴。
    然而经过了一天的忙活，现在的牛肉片只能叫做半成品，还不是真正的灯影牛肉。
    她起锅热油，放入姜片等香料下锅炒香，将姜片等香料捞出，然后将牛肉片下锅炸。
    在将牛肉片炸好之后捞出，加入辣椒，花椒和白糖，最后加上一勺绍酒，煸炒均匀之后，灯影牛肉才算做成了。
    做出来的灯影牛肉色红亮，薄如纸，味道麻辣鲜脆。
    …………………………
    白一诺在将灯影牛肉做好之后，将它端出了厨房。
    她刚走出厨房，就发现门口围了好多客人。
    客人看着她手里的灯影牛肉，一脸憧憬。
    他们看见白一诺出来，连忙问。
    “老板你在做什么呀，香得我头都掉了。”
    “我刚吃过狮子头，正准备走的时候，闻到了这股味道，我发现我又饿了，看来我这个月是别想减肥了呜呜呜。老板，你没有心。”
    白一诺闻着空气中麻辣鲜香的味道，意识到自己的动静有点太大了。不怪客人们，灯影牛肉的牛肉香，香料香，组合在一起确实让人招架不住。
    “我做的是灯影牛肉。”白一诺说。
    “老板，这个是新菜吗？别拦着我，我也要吃。”
    “老板你手里的灯影牛肉，看起来像红玉一样耶。”
    “老板，我是店里的老客人了，我为白记饭馆流过口水！我为白记饭馆花过钱！我也想吃新菜！”
    白一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份不能给你们。”
    客人们听到白一诺的话，一脸伤心。虽然大部分人都是成年人，但是他们脸上流露出的情感非常真实，和小孩子一样。
    正当客人们伤心无比的时候，白一诺又说：“但是，灯影牛肉确实会售卖的，你们明天来买吧。”
    “好！就这么说定了！”
    客人们松了一口气，雀跃起来，连忙点点头，生怕答应晚了她会反悔。
    白一诺看着他们，有些哭笑不得。
    这份牛肉确实不能给客人吃，因为这是她早上答应给纪子淮做的。
    她将灯影牛肉端给了收银台前的纪子淮，说：“是刚炸的，你趁热吃。”
    纪子淮看着面前的灯影牛肉，有些被它的外形惊艳到了。
    太漂亮了，灯影牛肉色泽红亮，薄得像纸，确实如同客人所说，像红玉一样。
    纪子淮忍不住拿起一双筷子，向着灯影牛肉伸过去。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纪子淮夹起一片灯影牛肉，举在眼前，发现自己可以透过牛肉片看到对面客人模糊的长相。
    他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他之前做的灯影牛肉，完全没有这个薄。这个牛肉片已经薄得像纸一样了，几近透明。
    他发现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刀功又一次败下阵来。
    正当纪子淮有些沮丧的时候，他的鼻尖传来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让他忍不住顺着这股香味看向手里的灯影牛肉。
    纪子淮将灯影牛肉送入嘴中，眼睛不禁睁大。
    好吃。牛肉不仅片薄、色鲜，而且味美、酥脆。
    经过咀嚼，薄薄的牛肉片在他嘴里化渣，爆发出了浓郁的鲜香。
    整个牛肉片又薄又脆，越嚼越香，让他根本停不下来。
    在吃完一大片灯影牛肉之后，他才恍惚地回过神。
    旁边的客人看着白一诺将东西端给纪子淮，忍不住一直盯着灯影牛肉。
    虽然吃不到，但是他们能看，欺骗自己，假装自己也吃到了。
    纪子淮吃得像仓鼠一样，在看到客人们都在盯着他碗里的牛肉之后，他手上的动作不禁顿了一顿，然后将碗移动了一下，整个人背过身去。
    “我的。”
    客人们看不到灯影牛肉了：“……妈的。”
    连看都不让人看了，还是人么？拳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