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狙杀
&34;佛衣寺&34;是一座已很古老的寺院。它就坐落在东门城郊的一处山岭上。岭本无名,后以寺名,曰:&34;佛衣岭&34;。
&34;佛衣岭上佛衣寺,佛衣寺中藏佛衣。&34;过是当时流传很广的一种说法,许多的善男信女都因此而相信寺中果真藏着一件如来佛祖菩提树下悟道成佛时身穿的袈裟。虔诚之心由此愈炽,皈依之志从而弥坚。
寺中古木参天,林荫洒地,屋宇连绵,院墙透迤。佛殿内香烟缭绕,终年不断。
十月十五。
今天就是十月十五。十月十五便是今日。
初一十五本就是崇尚佛法的信徒礼佛念经的日子。更何况今天风和日丽,阳光灿烂,可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因此,佛衣寺内,更是善男信女云集,香客贩夫接踵。
巳时三刻。
阳光灿烂。
林言斜躺在一株森然古柏下,似已睡着。但他却非常清醒。正因为清醒,他才觉得愈发不好受。他甚至希望自己昨夜一觉睡下,便永不再醒过来。
然而,他却偏偏还是醒过来了。
一想到自己要将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子一刀杀死,他的心便一阵接一阵地抽痛。
他早已厌倦、厌烦、厌恶了那种靠杀人为职业的生活,更遑论去杀一个柔弱无力而心极慈悲的女子!
他蓦然忍不住地想:&34;她她若是知道了我是一个杀手,而且杀过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柔弱女子,她会不会因此而鄙视我,唾弃我从此再也看不起我&34;
不知怎的,他只觉得自己竟已非常在乎那女子对他的看法。
甚至有几次他都曾在梦中梦见,那女子用一种很鄙夷的目光瞧着自己,说道:&34;你是一个可恶可耻的杀手,你的双手已沾满了别人的鲜血,你简直是一个恶魔,根本就不配认识我!&34;
他总是想为自己辩解,但每一次都是只张大了口而全无声音,根本就说不出一个字来,就是用力大声呐喊,也是悄无声息。于是,他每一次都是满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清醒之后,便毫无抵挡地被心底一种深深的悲哀渐渐地吞噬了自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而不得,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缓缓沉入江底……
他幽幽叹息了一声,然后望了望远方的蓝天白云,又望望坐在不远处正在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地&34;对付&34;着一大包酸梅的唐见秋。
这人仿佛除了自己手中的酸梅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了。
参与这次行动的三十二名余手,有的装扮成进香的香客,有的装扮成兜售香烛的小贩,四处游荡。
他们都在等。
等待行动的信号。
巳时将过。
行近午时。
熙熙攘攘的香客中突然出现了几个特殊的人物。
虽然他们也像其它的善男信女一样,也是各自均肩头披着香囊。然而他们下盘极为稳健,目光炯炯有神,不停四处搜寻着什么。行家一看,便可发现他们都是些武功高超的会家子。
屈完突然举起右手,食指拇食两指弯曲相扣,成圆环之形。
这是&34;目标&34;出现的暗号!
于是所有隐藏着的杀手部暗地里握紧了兵刃……
&34;终于又还是要开始杀人了……‘’林言暗地里叹息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间茫然地望了望寺门,突然间便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他半年来一直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女人。
寺门外正缓缓走入三个人,二女一男。
那个青衫男子俊秀逸飞,如若碧树临风,在这初冬微寒的天气里,他居然还摇着一把鹅毛扇!
虽说这人怪异如斯,但却没有令林言有丝毫怔住的意思。
甚至那人身边的那个黄衣少女也并不令他如何怔住。
令他整个人都怔住的人是中间的那个白衣女子!
她居然、竟然、赫然便是那个曾与他在西子湖畔红亭中有过一面之缘,而后半年来都渺然无踪,至今依然令他梦萦魂牵的白衣女子!
林言全身僵直了一般地怔住。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不知在那湖畔红亭中等了多少次,她都未再出现过,却偏偏在这要紧的时候要命的地方突然出现了!
但他旋即使清醒了过来,一定要叫她起紧离开,避开,躲开这要命的地方,远离这是非之地!
如果她因误入这趟浑水而由此有所闪失的话,自己一辈子恐怕也再不能原谅自己了!
他立刻跳了起来,向她疾奔了过去。
谁知他一动,众人皆动。
隐藏在各的&34;灰狼组&34;狙击好手便一齐冲了出来! 杀了过去。
两帮人马立即便接上了阵,大打出手,兵刃相接之声频作,不绝于耳。
寺院中熙攘的善男信女纷纷惊慌四窜,惊叫声迭起
唐见秋和屈完立刻跟着冲了过来。
屈完一边奔一边喊:&34;林统领,快杀了那白衣女子,她就是--楚雨竹!&34;
&34;她! 她就是楚雨竹 她就是这次狙杀的目标&34;
林言此时简直比刚才初见她时还要更吃惊、更惊愕!
一怔之间,唐见秋与屈完已然赶到!
唐见秋立即向那青衣人掠了过去!&34;你就是秋晚秋&34;
他问这句话时,双肩一抖,六七枚毒烟藜,八九颗铁菩提,十几粒铜豆子已纷纷向那青衣人当面罩了过去!
青衣人轻声一笑,双袖一卷一拂,仿佛要拂开眼前的苍蝇一般,但唐见秋发出去的暗器,却已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见秋怪叫一声,双掌一错,疾扑了过来,与青衣人贴身游斗了起来。
屈完见林言仍惊愕着怔住不动,更不多言,已挺剑刺向楚雨竹!
楚雨竹惊叫、退避。
她似乎略懂武功,但却功力有限。
然而那剑如影随形,令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的剑,眼见便要被一剑刺穿心口。
蓦地里,一柄长刀徒然自斜刺里伸出,&34;铮&34;的一声,剑已被荡了开去!
刀身碧绿,犹如一故片青色的剑兰叶子。狭长,锐利,薄如纸。
青叶刀。
林言的青叶刀。
屈完怒形于色,大喝道:&34;你做什么&34;
林言回刀横于胸前,冷冷道:&34;谁也不许碰她分毫,否则,我就杀谁!&34;
话语斩钉截铁。
说完,他便匆忙地望了她一眼。
她的眼睛正脉脉含情地看着他,玉颊已因激动而晕红。
她是不是也想不到竟会与他在此地骤然再次相遇
她就这样柔柔地凝视着他,仿佛早已浑然忘却了此时此际自身的安危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林言心中已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纵然舍身赴死,他也一定要护她全身而退!
他决心一定,顿觉豪气顿生,豪情勃发。
屈完却已怒气勃发,几乎全身都跳了起地大吼:&34;你,你,你这个叛徒!&34;
他一发怒,几乎连话都说不流利了。
然而他的剑法却绝不含糊,流利之极,毫无半点拖泥带水的痕迹。
既准又狠,既狠又辣,既辣又毒,既毒又快!
连环披风十八剑。
林言长刀迅疾无比地在胸前挥了道弯弯的弧光,已轻轻易易地将这只快疾无伦的&34;连环披风十八剑&34;尽皆封住!
而且,他的刀势未老,随时都可反击。
但他并没有反击。
他虽然是个杀手,却并非是一个嗜杀的人,不到紧要关头,他是决不愿轻易杀生的。
况且,还是在这骤遇意中人的欣喜心情之下,他手中的刀也仿佛温柔了几分。
屈完又惊又怒又恨,左袖突然一抖,袖管中蓦地里飞出一支袖箭,急射向楚雨竹,而他手中长剑却径直刺向林言的颈项!
他当然知道这一剑是绝无可能削中林言的。他的目的只是想阻林言于一时,让他忙于招架,而不能出手救援。
如此,楚雨竹可说就死定了。如此,他的目的可说也就达到了。
&34;姓林的,如今我虽杀不你,但一回到飞鹰堂,鹰老大又岂能放过你到时还不是一个死!&34;
他甚至已忍不住要为自己喝彩叫好了,居然在这一刹那之间想出了这么妙哉的计策,的确值得自己洋洋自得地自我吹嘘一番。
然而林言却一刀挥向那急射向楚雨竹的袖箭,竞尔毫不理会已刺向他颈项的那凌厉的一剑。
他居然毫不理会自身安危!
&34;他莫非是疯了&34;
&34;你居然为了这女子而宁愿不要自己的命,真是个十足十的大傻瓜! 好! 那我先杀了你也一样!&34;
他的脸上已露出狰拧之色。
就在这生死危亡的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间,屈完突见他左手微微抬了一下。
袖中金光一闪。
一闪而没。
他乍见那阳光般耀眼的金光时,目不禁为之一眩,心不由得为之一颤。
然后,他便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咽喉上飞快迅疾地叮了一下。
狠狠地叮了一下。
那金光委实是快得异乎寻常,以致他一时之间竟未体念出疼痛的感觉。
直至当他的剑将削到对方颈项之间时,他才突然感受到喉间好像是一下子裂开了一道子,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骤然袭来,一下子,血全涌到喉头上去了。
一股鲜血如标枪般从他的喉间激射而出!他全身的力气也仿佛随之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34;当&34;的一声,剑已掉了下去,掉落在地。
&34;我难道竟已连剑也拿不住了!&34;
他低头,想去看看咽喉上的创口。但终究却还是没有看见创口,只看见鲜血正沿着胸膛缓缓流了下去。
他突然&34;啊&34;的大叫一声,倒地而殁。
林言走近他,望着他那仿佛死也不甘心的双眼,忍不住叹道:&34;我本来并不想杀你,是你自找的。&34;
话犹未了,蓦然听见身前有锐器破空之声传来,声音尖锐,恣意尖啸,一如死神的厉啸。
暗器!
林言猝然间不及细看,仰身一个&34;铁板桥&34;。
下盘稳若磐石,上身已然虚空,那暗器堪堪从他仰天的前胸上飞过!
他仰头向后望去,只见那青色的暗器竟突然在半空中折了一个弯,然后便&34;吱&34;的一声,炸了开来,暗器中突然射出无数绿油油的钢针,有许多枝竟一齐向站在一边的楚雨竹射了过去。
他大吃一惊,跳了起来,身在半空已看见那些钢针已尽数打在了楚雨竹的胸前。
她胸前立即现出殷红点点,一如开了无数朵血色的梅花一般。
林言冲了过去,扶助了已摇摇欲倒的她。
身受重伤的她,眼中更是流露出一种凄凉哀怨的神情,喃喃着道:‘’我终于又遇见了你,可……可是我我却连你的名字都……都还不……不知道‘’
话犹未说完,人已晕了过去。
幸好没有一枚钢针打中了心脏,但毒性却显然不轻。
他一边运指如风,迅速点了她胸前几处大穴,以免鲜血再往外流和毒性攻心,左掌按住她背后&34;灵台穴&34;,运功护住了她的心脉。
然后拍了拍惊得呆立当场面无人色的黄衣丫鬓的肩头。
黄衣少女顿时恍如梦中惊醒,急道:&34;公子,快送小姐回谈笑庄,庄里的叶神医妙手回春,一定可以治好小姐的。‘’
林言也听过&34;长生帮&34;里的叶载风叶神医的名头,据说他乃是江南第一名医。
&34;谈笑庄&34;乃是&34;长生帮&34;之总舵,位于临安西城,距此虽不甚远,却也有几里之遥。
他立刻抱起了楚雨竹,冲出&34;佛衣寺&34;,展开轻功提纵术,径直向临安城方向掠去。
半盏茶后,他的人已进入临安城东门大街,折而向西奔去。此时他虽人在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然楚雨竹命已在须臾之间,因而他也不再理会是否会惊世骇俗了,继续施展轻功,直如御风飞行一般地掠过行人,直向西城&34;谈笑庄&34;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