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我成魔神不就是了？
漆黑的领域覆盖了整片空间。
像是为了打消欧雷尔斯的希望一般，黑洞力量迅速的伸展着，以影子覆盖的领域为根基，一层又一层将周围包裹起来。
不仅如此，因为时空连续性遭到扭曲的原因，满足了特定条件后，自然形成的黑洞也出现了。
它就像被火星点燃的野草一样，完全填满了每一个黑洞力量够不到的空隙。
到最后，甚至开始倒反天罡，与创造了它的黑洞力量交缠在一起，构成了宛若液态一般的形象。
以从低到高的方向开始扩散，很快就在这片虚无的空间形成一片黑色的海潮。
丝丝缕缕的黑潮还被天空的异变吸引，混杂着逸散的魔神之力与能量，沉重而又缓慢的流动着，像是在自转的恒星。
如罗兰所言，这是确确实实的风暴。
尽管别说跟之前好似雷霆轰鸣一般的爆炸声相比，就连风的呼啸，人类的低语，都要比此刻的风暴更加响亮。
但有时候，绝对的寂静，反而更容易引起内心深处的恐惧。
罗兰眼眸微凝，嘴唇无声的颤动着。
同时压制外围的欧提努斯和手中的欧雷尔斯需要的消耗极其庞大。
他久违的体验到了力量被汲取的感觉，甚至想要暂时停下来回口气。
而这份付出换来的则是，足以抹消掉一切的黑洞领域。
在火力全开的磁场转动与魔神之力面前，这片增殖而来的黑洞风暴已经无限的逼近了宇宙的尺度。
欧雷尔斯是第一个体验到这份尺度的人。
在北欧王座的术式之下，他体内的魔神之力正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近似魔神的体质能给欧雷尔斯带来等同于宇宙的不死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力量能一口气将宇宙轰散。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连操纵自身力量的机会都没有了。
吞噬只是黑洞在影视中的表象，就实际的用途而言，用这份连光都无法逃逸的力量来进行传送更加现实。
欧雷尔斯的魔神之力就正在经历这种过程。
在被吞噬消解的一瞬间，它们就开始在这片风暴中不断传递。
由上至左，由左至右，由右至上。
没有规律，没有秩序，欧雷尔斯给与术式中用以控制的联系也被这种环境无限拉长了。
就像在网络延迟时敲下键盘，画面中的人物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一样，当你意识到延迟恢复，下意识开始继续命令，或者下达新命令时，等待着你的又是新一轮的延迟。
在这片犹如彭罗斯阶梯一样的领域中，无穷无尽的黑洞让其变成了不管从哪个方向走都是一团看不见终点的循环。
“妈的，有挂——”
欧雷尔斯的思绪一片空白。
一个人同时压制两位魔神领域的敌人，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夸张。
同为半步魔神的存在，为什么罗兰能这么违背常理？
十字教虽然是版本答案，但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吧。
亏他之前还抱着‘只要欧提努斯发起攻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样天真的想法。
现在看来，在第一个黑洞出现的时候，他就应该壮士断腕，拼着反噬和重伤也要中断术式才对。
虽然那样也可能赢不了，但拖的时间和可能遇到的机会，绝对比现在要好得多。
但很可惜，欧雷尔斯察觉这点时已经太迟了。
在体内的魔神之力被风暴汲取一空，新生的力量还未能聚集就被抽取用来抵抗神圣之右的压迫后，欧雷尔斯被彻底拖垮了。
意识到这点后，连身体的骨头被捏碎时都面不改色的欧雷尔斯，终于露出了慌张的表情。
但舍身战法的优势与弱点都在于没有退路这点。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罗兰举起了手。
在手掌的中央，淡淡的光芒形成了像是木桩一样的形状。
“嗯？”
欧提努斯正蹙着眉头虚握着长枪撕碎周围的黑洞。
她并不担心欧雷尔斯的人身安危。
这不是轻视也不是信任。
而是这对欧提努斯来说没有区别。
只要对接近魔神的体质有所认知，就应该明白，在旁边还有她这种级别的敌人窥伺的情况下，比起杀死，有的是更方便的做法。
在她看来，欧雷尔斯最终也不过是失去战斗力，然后被封印起来而已。
况且，预测失败了也没什么，欧雷尔斯被罗兰用怎样的手段杀死这件事本身的价值说不定对她更大。
因此，当感知被那抹光填满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什么？”
“——妖精化”
欧雷尔斯用颤抖的声音给出了答案。
那是用十字教无意识构成的历史为源头重组的法术。
与大多宗教和神话不同，十字教是排外性极强的一神教。
但这份排外也并不是绝对的极端，实际上，它具有相当的灵活性。
能与十字教文化兼容的神只，会被吸收成为主的一部分或者是侍奉祂的天使。
不能被吸收但又足够强大的，就会被打成恶魔与邪神，扭曲对方的形象与根源，用这样小火慢炖的方式吸收进来。
但更多无力的，则会被直接改写成弱小的妖精。
在教会的背书下，这样贴近人们，从民俗中诞生却又鱼龙混杂的形象会很轻易的将那些本就不强大的神明形象撕裂，矮化。
很多魔法师都一味的将术式的根源寄托于单纯的十字教相位之上。
实际上，这是一个很浪费的举动。
在十字教从诞生到成为如今这样庞然大物的历史中，本身就代表着十字教相位对于无数宗教相位的影响和变迁。
而这由无数相位的变化而构成的系统，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接触到了魔神领域的一部分。
以这段历史形成的妖精化，对普通人类毫无效果，可如果对魔神以及接近魔神者使用的话，就可以将他们从神之领域拉回人类的层次。
霎时间，这道全世界唯一能杀掉魔神的方法的每一个细节都出现在了欧雷尔斯的记忆里。
感受着脑海中的悲鸣，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为什么你会……我的招式？”
是的。
妖精化本应是欧雷尔斯为了解决欧提努斯刻意研究的王牌，因为相性和学习难度的原因，这招应该没在这个世界出现过才对。
“你会问太阳为什么会发光吗？”
罗兰有些好笑的看着欧雷尔斯。
“用十字教的历史形成的法术，你为什么会觉得掌控了十字教相位的我会不知道？”
“失去了成为魔神机会的你，的确有着让人惊叹的天资，但所处的视野仍不够高，否则，你就应该明白。”
罗兰嘴角勾起，看着苍白的欧雷尔斯，用胜利者的表情说道。
“之前的我，就是在等待用你试验这招的机会罢了。”
光如雷霆电转。
在罗兰述说的时候，他同步挥出了手掌，让光之柱顺势飞出，击穿了欧雷尔斯的心脏，就像把木桩钉入吸血鬼心脏中的猎人一样。
霎时间，欧雷尔斯就像煮熟的大虾一样弯起了身子。
在光之柱破体而出后，他看起来完全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原本还能勉力支撑的身体也像打开的阀门一样喷出了一团血雾。
就连适应这片环境的余力都消失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肢体与身上流出的鲜血都不可抑止的被黑洞的引力拉向不同的方向，宛如正在经历五马分尸的刑罚一般。
这是欧雷尔斯已经失去魔神体质的象征。
罗兰并没有杀了他，但在这招之下，欧雷尔斯已经失去了参与这场战斗的资格。
如果不是神圣之右的力量开始反过来保护他，恐怕现在欧雷尔斯已经死去了。
然而，在战斗刚开始就用一通暴打解决了敌人的罗兰，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欧雷尔斯不重要。
假如格雷姆林算是头盘，这家伙最多也只是一道副菜而已。
与接下来要端上来的主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吧……”
像是为了呼应罗兰的话语一样。
异变突生。
罗兰沉静的瞳孔中，倒映着漆黑的墨色正在不断褪去。
那是曾让两位魔神领域的魔法师都束手无策的黑洞风暴毁灭的体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用握紧拳头这样的动作，就让风暴消失的只眼的少女难掩笑意。
“欧雷尔斯，我要感谢你才行呢，不仅为我争取时间，还在临别前给我展示了那么有趣的术式，看来我要收回之前对你半吊子的评价了。”
“在泥泞爬行的虫豸，偶尔也会诞生出能飞翔的蝴蝶呢。”
欧提努斯一向冷酷的脸上略带错愕，但更多是欣喜的异彩。
“虽然已经复苏，但这一招对我而言仍然称得上收获匪浅，因此，我也赐予你见证这份完美的荣幸好了。”
开怀大笑的少女，像欢迎老友般张开双臂这么说道。
“来吧，展翅高飞的时候到了！”
骤然间，像是地壳震动一般的声音响彻在虚空之中。
声音来自名为欧提努斯的金发少女。
——在她右眼的眼罩内侧，有某样东西正在往外伸出。
沾满暗红色液体的突起物，从空洞的眼窝中一寸一寸的钻了出来。
这是十分骇人的画面。
那柄长枪并不是袖珍的工艺品，而是货真价实的武器。
宛如黄金浇筑而成的枪尖有着像是拼接而成的双刃剑那般的宽幅刀刃，由槲寄生制成的枪柄刻满了符文，长度甚至已经超过了欧提努斯的身高。
单是注视把这样的武器从眼睛中拖出来的场面，就足以媲美欧雷尔斯之前被暴打时的痛苦。
但欧提努斯的笑声却没有停下来哪怕一瞬。
因为在这柄长枪造成破坏的下一刻，她的脸就会恢复原状。
这并非魔神的恢复力就能做到的事情，更像是时光倒流一样。
“什么？”
哪怕是一手摧毁了格雷姆林计划的欧雷尔斯，也无法理解此刻的一切。
如果仍处于可能性一半一半的状态，欧提努斯绝对不会这么大胆的用力量来修复自己的身体，不然一旦失败，她受到的就是双倍的反噬。
因此，这不等长枪全部钻出再一口气修复，而是同步修复，仿佛是为了炫技一般举动只代表一种可能性。
“主神之枪……”
只有握住了那把可以调整魔神之力，将那无限的可能性必然导向成功的灵装，欧提努斯才会如此狂妄。
将黑洞风暴一口气抹消也是印证。
为了不让自己的敌人用幻术这样的借口来宽慰内心而大张旗鼓，这倒是很符合这家伙恶劣的性格。
可明明那把枪已经被他亲手毁掉了，连残骸也在罗兰的黑洞力量中被碾碎了，既然如此，欧提努斯手中的那把是哪来的？
“因为她自己就带了一把。”
平淡的声线响了起来，罗兰将欧雷尔斯拎到自己身边，幽幽的说道。
“主神之枪只是为了辅助欧提努斯控制力量的工具而已，又不是她的力量源头，既然如此，如果只是一件两件还好，可每一件材料，甚至设计图都需要让格雷姆林收集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你会不记得自己的灵装该怎么锻造吗？还是说，黑矮人的锻造技术超越了有无限可能性的魔神？”
欧雷尔斯脸上的不解顿时凝固住了，他整个人就像中了定身术一样僵硬。
但罗兰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无情的补着刀。
“欧提努斯八成只在收集好一份材料后才开始创建格雷姆林的，不如说，她建立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是为了充当诱饵吧。”
“虽然无限可能性的失败概率没法减少，但当可能性变成事实，固定下来后，被其驱使的个体还是有偏移的可能的，她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心无旁骛的尝试真正的锻造。”
罗兰嘲笑似的说道。
“一明一暗，这是很正常的双线策略，不会有人真的单纯到相信魔神会这么容易上当，然后被耍的团团转吧？不会吧？”
“……你早就猜到了？”
欧雷尔斯咬着牙，瞪大了眼睛。
“当然。”
“那你还放任欧提努斯在那边锻造主神之枪，优先解决我？这种做法太浪费了，比起让我失去魔神体质，利用我去和那家伙同归于尽不是更好吗？”
“所以我才说，你太危险了。”
看着绝望而愤慨的欧雷尔斯，罗兰就不禁感到愉悦，嘴角也微微上扬。
“棋盘上的棋子就算能下出意料之外的奇招，也跳不出棋盘，你这样只会反过来被欧提努斯利用而已。”
“而且，我要一个没恢复的魔神有什么用？力量强大还不稳定，那时的她完全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连交谈的可能都没有。”
“不让她碰一次壁，她永远都会抱着这个借口，朝锻造主神之枪的计划前进，现在的欧提努斯虽然麻烦，但起码是可以交流的存在了。”
看到罗兰这冷静的样子，欧雷尔斯更崩溃了。
“可以交流又有什么用？！现在我们要如何抗衡欧提努斯？”
完美的魔神有多么强大，曾经只差一步就触及的欧雷尔斯再清楚不过了。
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对抗的敌人，就算是接触了神之领域的他也不行，到了这种级别的差距，术式与策略都只是废纸一样的东西。
就连唯一能依靠的意志，也显的那么脆弱。
“她现在已经是完美的魔神，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无可救药了！”
“无可救药也太夸张了，不是还有一个方法吗？”
“诶？”
想起之前欧提努斯对待他与罗兰截然不同的态度，欧雷尔斯豁然想到了什么。
他猛然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罗兰。
在对抗魔神的所有策略中，还有一种最直接的方法。
只不过由于那太过超乎想象，欧雷尔斯根本没把它当成具有可能性的手段。
没错——
“很简单，我成魔神不就是了？”
罗兰露出了微笑，轻轻跨出一步，学着欧提努斯的样子展开双臂，犹如在拥抱这个世界。
接着，交错的十字之光贯穿了天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