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冥冥，云烟客栈
灵远二人朝着灯光处前行，心中祈盼着户主能借宿一晚。否则在这荒郊野外，怕是睡到一半就能让野兽叼走吃了。
一路上宇文蓝珈对灵远突然冒出一事仍是疑惑不已，问道：“灵远师父，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外，当真…当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灵远听罢，呆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师父半年前突然不辞而别，销声匿迹。我从小在寺庙生活，与师父相依为命，师父这一走，我寝食难安，担心师父祸从天降，便下山来找他。
“这一找，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师父仍是渺无音讯，我一路走到这，实在是神劳形瘁，便挑了一个平整的高台上卧榻鼾睡，哪知睡到一半就见你们在这狭路相逢，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于是我便在一旁明察秋毫，直到见那人出手，这才鼎力相助。不知道宇文姑娘又是因为什么而在这荒郊野外困兽犹斗？”
这和尚的成语虽然有时合乎运用，有时却不伦不类，宇文蓝珈听着倒也觉得有趣，答道：“我是来寻我父亲的。我有个姐姐她先来找了，却迟迟没有音讯，大概是没找到吧，我…便也出来找了。”
灵远听她回答甚是笼统，怕是其中故事曲折，便没有追问，而是说道：“姑娘复姓宇文，这好像是关陇大姓。”
宇文蓝珈一怔，心想这和尚虽生活于庙中，也并非坐井观天。对于天下形势，或许也有所了解。
于是说道：“师父所言不错。灵远师父救我一命，我不打算对恩人有所隐瞒，只是其中牵扯太杂，日后有机会我说与你听，但是千万莫要让别人知道我姓宇文，以后你就叫我蓝珈吧！
“我这一路南下，孤单一人，难免遭遇困境，我又不会什么武功，一路上摸爬滚打到现在。昨日在一家客栈吃饭时，遇到刚刚那伙墨家机关城的人，偶然听见他们说话，知道那头头身上带着机关城所造的一件威力无比的暗器，我我就顺手偷过来了。结果被他们发现，追了我一天一夜。”
灵远听完面露愧色，那时他只道是那些黑袍人口说无凭，仅凭人多势众，意图加害于她。
如今知道那伙人确属机关城，他曾听师父说过，机关城之人素来与世无争，偶尔行侠仗义。
现下看来是宇文蓝珈偷盗有错在先，自己的那一掌所拍非人。
灵远道：“既是你错在先，不如将东西物归原主吧。”
“不行！”宇文蓝珈急道：“师父你也看到了。我不过偷他个东西，差点命丧其手，一路上这些人可没少下黑手！这东西说什么我也是不会还回去的了。”
灵远鲜与寺庙以外之人打交道，此事他也不知该作何处理，权且作罢，无奈地笑了笑。
二人续向前行，路上宇文蓝珈不禁瞥向灵远，打量起来，见他穿着的一身褐色布衣长袍早已破破烂烂，捉襟见肘，满身污迹。看来着实是浪迹了好长时间。
灵远对此似乎浑不在意，走起路来仍是昂然挺立，意气风发。他眉似剑形，目若朗星，满脸的污渍也遮盖不住其眼中光芒。
少女想起正是眼前之人解救她于危难之中，心里感激之情不胜言表。而他脖子上挂着的，正是那串救了她一命的佛珠。
宇文蓝珈好奇道：“灵远师父，你脖子上的那串佛珠能借我看看吗？”
灵远一愣，不知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仍是拿下佛珠递了过去，道：“这是师父赠予我的受戒之礼，跟了我已有好多年了。这半年间，每每看到这串佛珠，总会想起师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他老人家，唉！”
宇文蓝珈伸手接过佛珠，感觉沉甸甸的，材质似铁似木，珠子通体漆黑，在落日的照映下，又泛着隐隐的棕色，印刻的六个篆字闪着金光，一眼看去，当真是件罕见的宝物。
宇文蓝珈还回佛珠道：“看这品相，可是个好东西，灵远师父这么轻易就把它丢出去，岂不可惜？先前那段土坡一侧是高台石阶，另一侧却是峭壁，下面长着一大片野树林子，你这佛珠万一掉到了那片林子里，怕是想找都找不到了。”
灵远微笑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师父当年确实说过，这珠子是他好友以旷古未有的材料打造，珍贵无比。于我而言，师父所赠之物固然珍贵，份量之重，却比不得一条人命。佛珠乃身外之物，本有今无,本无今有，三世有法,无有是处。倒不必执着于舍得。况且我用它施救一条人命，甚至是数条人命，它存在的意义已非其他宝物所能比拟。能拥有过这样一串佛珠，我便安分知足了。”
宇文蓝珈听罢一愣。只见夕阳西下，傍晚的最后一抹霞光照在他满是污泥的脸上，少女心中一暖，紧接着鼻子一酸，赶紧别过头去，强忍泪水说道：“快走吧，天要黑了。”
原来宇文蓝珈想起自己一路上饱经风霜，倍尝艰难险阻。踏上行程没几日就已经被骗光了银两。不得已沿途偷盗维生，不然长路漫漫，如何存活都成了问题。
她有时侥幸得手盗得银两，吃饱住好了一段时日。有时行事遭人察觉，不得已逃亡流窜。多亏她天生机敏，一路崎岖坎坷倒也苟活至今。只不过对世道人心已经大失所望，灵远的一番话竟让她心中的一潭死水泛起了一阵涟漪。
黑夜压境，小道上起了阵阵冷风，二人加快脚步，直往前方隐约透着光亮的地方赶去。走了不一会儿，发现光亮处竟有一个转角，行了一个转弯，二人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客栈，青砖绿瓦，飞梁画栋，房檐两边挂着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一块古朴的牌匾挂在二层小阁楼之上，牌匾上书四字——“云烟客栈”。
二人一时惊愕，本以为光亮处或许是几户人家，户主愿不愿意收留宿住都还不知。不曾想这儿竟是一家古朴淳厚的客栈，二人在寒风中竟呆站着不动，仿佛一点也不觉着冷了。
灵远突然开口道：“想必掌柜觉得这荒郊野外，只有匆匆过路的行人，很少会有特意来此的客人。这客栈只是行人们暂时的落脚处，是众生经历中的过眼云烟，才特地起名叫云烟客栈的吧。只是这客栈里现下竟有如此多的客人，着实令灵远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门口一名小二笑着走来说道：“这位大师真是学识广博，见闻丰富呀，一眼便瞧出了我们客栈名字所含寓义。过往客人没有不是跋山涉水来的，想必二位已经饿的不行，冷得不行了吧！快请进，快请进！”
那小二领着二人前往柜台，柜台内站着一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眉眼深邃，五官分明立体，面颊线条流畅，看着并不像中原人士，倒是穿着一身本地普遍可见的浅褐色布衣长袍。
他对二人笑道：“二位客官光临本店，我是这儿掌柜的，有什么可以帮您二位的？”此人开口虽是纯正的本地口音，与他粗犷的外貌却极不相称，不免令人感到新奇。
宇文蓝珈道：“掌柜的，现在可还有空房，我们要两间。”
掌柜继续笑道：“有的，本店虽不及城里的客栈气派，但注重惠民实用，饭菜管够，房间管够！”
宇文蓝珈道：“行，你给我们准备两个房间吧，不要太贵，要挨着的。我们等会各自去房里洗漱完便要吃饭，烦请掌柜的差人准备一下。你们这里可有干净的衣服？”
掌柜道：“没问题，都没问题！小二！先领二位上房休息，随后给两位拿些干净的衣裳。哦，对了，衣库里好像备着几件僧衣，你去挑一套给那位大师送去。”
二人心中微微讶异：这客栈考虑得未免过于周全，竟然连僧衣也都备着。跟着小二上楼，进各自的房间去了。
客栈今日生意出奇的好，已到了饭点，大堂内摆下的十五桌将满未满坐着各式各样的人。
掌柜的靠在柜台内侧百无聊赖，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厅堂的客人们。
首先，便是坐在柜台东北方最角落的那位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