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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坐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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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需要完成“螳臂黾旋跳”和“猿臂硬拉”各三千组……

    一个完整的“螳臂黾旋跳”动作很复杂:上肢模仿虎螳螂臂钳攻击的动作,下肢模仿水黾在水面跳跃的动作,这个动作专门训练奔跑过程中上肢做出复杂动作的能力,既锻炼了身体的协调性,又能增强核心力量。

    “猿臂硬拉”则是像漠北黑猿一样徒手悬空拉升身体,同时实现手臂轮换、身体扭转、全旋倒立等复杂动作,极度考验控制力、爆发力和专注力。

    类似的还有“蜥行蛙撑”、“蚱蜢蹲起”、“蛇蜓变速立”、“倒挂蝠步”……

    顾名思义,这些训练动作主要是模仿冻土界的一些兽类昆虫和飞禽,学习它们的动作技巧。

    乌白七每日挥汗如雨,进行枯燥乏味的训练,通过训练去获得出色的身体能力。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生存的第一步。

    在逻辑上,他的存在是个悖论。他理应活不下去的。

    他甚至不如一只真正的兔子。这辈子连做一只只需逃跑就能苟且偷生的兔子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训练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会暂时抑制他长期无法满足的饥饿感。

    然而他心知肚明,这种暂时的抑制,更像一种延迟的满足,经过日久天长的积累,迟早有一天会爆发。

    到那时,即便他的速度能够举世无双,能从任何一名食肉者爪下逃脱,恐怕也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

    他想要狩猎和杀戮的欲望和本能,被他深深禁锢在欲望深处从无显露,只有偶尔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更加警醒而已。

    每当他全神贯注投入到训练中时,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团模糊缥缈的、迷雾般混沌不明的意识,似乎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他尚无法知道那团意识到底是什么,但每当他试图直视其所掩盖的东西时,心中就会莫名涌起一股巨大的悲痛。他总感觉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却不知那是什么。似乎一切被某种力量有意封印住,只为让他能够无知无觉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一样。

    ……

    “两千四百九十六、两千四百九十七、两千四百九十八……”

    乌白七的动作连贯而敏捷,大腿灵活有力,两块沉重的惰岩在他双腿两侧就像两片羽毛般无声无息地随之跃动。乌白七全身绒毛轻盈浮动,眼见着阳光丝丝缕缕照亮正厅,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朝气蓬勃起来。

    ……

    ……

    训练完毕,他来到厨房做早餐,却看见母亲已经在里面准备早饭了。

    “妈,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乌白七觉得母亲的精神欠佳,他想起她熟睡时眼边的泪痕。

    “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倒是你,最近每天起得很早学到很晚,自己也别累坏了。怎么样?今天要完成的功课是什么?”白冰霜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

    “‘螳臂黾旋跳’和‘猿臂硬拉’各三千组,已经做完了。今天还要学习正面临敌逃身十八法,大沃平原食肉战争史和荒野生存基本法,还有“二十七种止血生肌的植物,野外辨寻与种植方法。”乌白七答得一丝不乱。

    在修习过程中,白冰霜发现,她这个儿子悟性极高,目的性极强,而且高度自律。

    “‘螳臂黾旋跳’和‘猿臂硬拉’昨天和前天不是一直在做吗?怎么今天还做?”白冰霜把油浸的蜂蛹盒子拿出来,将四个白白的野山鸡蛋下了热水。

    “因为做得还不够好。”乌白七坐在石凳上看着白冰霜在灶台上忙碌,言简意赅。

    白冰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头拾掇起蔬菜:“可我昨天看你做得已经很标准了。”

    “和食肉者比还差得远。”乌白七平静道。

    白冰霜愣住了,正在掰菜的手也顿住了。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这么拼命地修习体术,是为了变成真正的食肉者?

    白冰霜深吸了一口气。在学习这件事上,儿子从来没有忤逆过自己,一直都顺从听话。难道是因为他现在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和想法?还是他食肉者本能的苏醒?白冰霜开始担心起来,但她一时没想好怎么说,他并非不懂事没有主见的孩子,盲目阻止只会变本加厉。

    白冰霜沉默着,只端起煮好的蜂蛹和野山鸡蛋,放到了儿子面前。

    “趁热吃吧。”她语气微冷,说完转身走向灶台。

    “妈。”乌白七叫住了她。

    “嗯?还缺什么么?”白冰霜回头。

    “一起吃吧。”

    “什么?”白冰霜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起吃饭吧。”乌白七注视着白冰霜。

    白冰霜有些意外。

    长久以来,她和儿子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彼此分开吃饭,互不干扰。

    可是,他今天却突然对她说要一起吃?白冰霜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乌白七站起身,去灶台端了蔬菜团子放到桌上,和自己的那份蜂蛹野山鸡蛋放在一起。

    他坐下来,对白冰霜说:“吃吧,妈。”

    白冰霜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但她只是坐着,并未动眼前的蔬菜团子。

    乌白七视而不见,他剥着野山鸡蛋白白的外壳,道:“妈,和我说说父亲的事吧。”

    白冰霜闻言又是一怔。“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虽然我没去过外面的世界,但至少知道世上每个兔子都会有个父亲。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我的生父,是什么样的?”

    “我对你的父亲,知道的并不多。我甚至都不记得他的样子了。我们只见过一面,之后他就离开了。你出生之后他也没再回来过。”

    乌白七似是思考着母亲的话。“我跟他……是长得很像吗?”

    白冰霜看着他:“你看到那个泥塑了?”

    “那是父亲吧?”

    白冰霜没有否认,也没必要否认。可她为什么会刻意回避他父亲这件事呢?她这么做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且她的确是看到乌白七的样子,才追寻模糊的记忆用泥巴复现出来他的外形。

    “是又能怎么样呢,他不会再回来了。你就当作没有这个父亲。”

    “妈,你想他吗?”乌白七把沾在手腕绒毛上的碎蛋皮捏下来,轻轻地和桌子上其他的蛋壳碎屑放在一起,似是无心而问。

    “阿七,我想不想他其实无关紧要,他是不是存在,和我们母子也没有关系。”白冰霜突然间有些焦躁。

    野山鸡蛋的壳儿剥好了,乌白七迟疑了两秒,最终还是把它放在木碟子里,再也没动一下。

    “我父亲是食肉者吧?”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乌白七发问的语气很微妙,似乎在暗示某种理所应当的因果关系,自己之所以是食肉者是因为遗传了父亲。

    白冰霜竟突然站起来,道:“你父亲怎么可能是食肉者?”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似是急于摆脱某种污名,她怎么可能跟一个食肉者……不,那绝对不可能,那是对她的侮辱。

    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看了看儿子。

    乌白七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良久,他若有所思般地点点头:“就我是。”

    白冰霜闻言心里一痛,她又坐下来,声音缓和道:“阿七,你的情况只是个意外。只要你按照现在的方式吃东西,你绝不会变成那些茹毛嗜血的食肉者,我们都是一样的,知道吗?”

    “一样吗?”乌白七漠然道,“那为什么您连一顿饭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吃?”

    白冰霜一时噎住。

    乌白七站起来,走到白冰霜身旁。

    “妈,您至今都无法接受我。虽然我的情况是个意外,虽然您辛苦把我养大,但我知道您恨我,恨自己生下了我。您以为把我当成食草者去教去养我就不再是个怪物,而我也以为只要每天都努力按您的要求做一个食草者,就不会让您那么厌恶。只是,我们两个,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说完,他走出了厨房。

    徒留白冰霜呆坐在那里。

    那盘她特意为他做的蒸蜂蛹和煮野山鸡蛋,已经冷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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