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冰霜
白冰霜是一只皎灵白兔，来自大沃平原炙手可热的皛白氏。然而，她似乎是唯一一个不以皛白氏为荣的白兔了。
她三年前便离开了皛白氏，千里迢迢一路风霜，来到了偏僻苦寒的寒石山。
她来这里，并非像其他野兔一样是因为在平原活不下去才外逃求生。确切地说，她是被皛白氏赶出来的。
三年前，皛白氏里出了一件震惊全村、甚至惊动了食肉者王族的命案：一个食肉者卫兵首领被下毒毒死了。
施毒者，正是白冰霜。
当时，一位被派遣驻扎皛白氏的狸狼首领，刚到任没多久，也许是不熟悉规矩，也许是习惯使然，吃掉了一只误闯到他脚下的未成年小白兔。而这只小白兔并不是别人，恰好是白冰霜最小的胞妹白冰露。
见到白冰露的被咀嚼后的残皮碎骨，白冰霜惊惧万分，痛心疾首。她铁了心要找食肉者王族理论，为胞妹讨个公道。
但她的父母和兄长却拼命地稳住她，皆说这件事纯属意外，让她万万息事宁人，不要把事情搞大。
白冰霜哪肯罢休，她一气之下，在那狸狼首领的水里下了最毒的“食心草”的汁液，当场就把他给毒死了。
事后，白冰霜做好了独自承担一切的准备，她已想好了该如何收场：直接藏尸灭迹，对外宣称首领失踪。
她知道食肉者王族的工兵编制并没有多严谨，个体失踪或是遭遇意外也属常事。
可这事偏偏被母亲发现，继而又被皛白氏的大族长白予德知道了。
白予德如临大敌，生怕得罪食肉者王族，于是主动绑了白冰霜亲自向王族请罪，还赠出半吨珍贵的“驻血丹”，以求得原谅。
白冰霜不断申诉痛斥小妹妹一条性命枉死、食肉凶手罪有应得。大村长则狠狠咒骂她榆木脑袋不谙世事，直言食草者被食肉者吃掉本是世间常情，明明自己不慎造过丢了性命，还敢妄言复仇，根本是拿白兔全族的平安冒险！
对此论断，整个村子都强烈赞同，从头到尾没有一只白兔站出来为小妹的惨死鸣不平，连自己的父母都沉默。
王族那边，用一个异族卫兵的小命白白换了半吨驻血丹，已足够称心了。
他们收了丹药，感念了大村长的忠心，只象征性地呵斥了白冰霜几句维护一下王族的权威，便将事情了结。
可这位大村长却觉得白冰霜心生怨恨是个不安因素，于是极尽表现之能事，在食肉者之王面前再度示忠，要给白冰霜重重的惩罚，将她赶出皛白氏，以谢王恩。
白冰霜一向反感皛白氏的村民们一个个重利忘义欺下媚上的嘴脸，更对皛白氏驻扎食肉者一事深恶痛绝。
她憎恨食肉者，恐惧食肉者。
在进化的世界，血腥的生肉让食肉者拥有更充沛的营养和更强大的代谢，他们身形巨大，身手敏捷，天性嗜杀，凭借尖牙和利爪，以及数不尽的杀戮方式，统治主宰了整个冻土界大陆。
对于他们而言，食草者不过是食物，或者奴隶。
而对于所有的食草者而言，食肉者，哪怕是血腥的肉，只代表一种东西：死亡。
这些茹毛饮血尖牙利爪的怪物，将自己珍视的生命视如食物草芥，随意毁灭。
而食草者，除了逃避求生逆来顺受，什么也做不了。
食草者和食肉者本该是两种势如水火势不两立的物种，为什么要依附他们而生？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还是贪图原本不属于皛白氏的势力和地位？
对于皛白氏这座高门，白冰霜终于心灰意冷，离开此地对她而言无疑不是一种解脱。
在父母还在向大村长苦苦求情，于村中各长老要员处东奔西走，为留下她做最后的努力时，白冰霜已经独自悄悄离开了皛白氏。
除了药草和粮食的种子之外，她只带了很少的私人物品。一路低调遮面，隐藏身份，恰遇到一批野兔移民，遂结伴而行，一路风霜，最终到了寒石山野兔谷定居下来。
……
……
寒石山野兔谷，是一处移民地。
之所以成为移民地，是因为这处原本毫不不起眼的地界儿，因为一个新物种的诞生，引发了食草界的关注。
那是一种“植物”，叫做“武寒地衣”。
说它是“植物”并不确切，其实它是一种单细胞藻类和真菌的复合共生的物种：单细胞藻类能进行光合作用，为真菌提供营养；真菌则可以从外界吸收水分和营养提供给藻类，并将藻体包裹在其中，从而避免藻体干燥死亡。二者互相依存，不能分离。这种相互供养的模式竟在寒石山这片不毛之地取得了生存的胜利。
武寒地衣不畏严寒，长势良好，逐渐成了此地独特的风景，为食草者提供了稳定的食物来源。久而久之，野兔们八方来迁，空谷就成了现在的野兔谷。而且野兔谷还有一个天大的好处，就是因为过于偏僻，没有食肉者。
这里的移民，主要是一些血统不纯的杂交野兔。
他们毛色杂乱，外形普通，出身不高，又无强大家族作为依靠，在食肉者密集的地方比如大沃平原根本混不下去。最终为了活命只得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求得安生。这场寒石山大迁徙持续了很多年，死在半路上的食草者不计其数。
……
虽然不再有大沃平原般的温暖与富饶，但是寒石山没有食肉者。虽然清苦些，日子却难得的清净安宁。
白冰霜用豆蜡裹覆草帛，在穴室旁边搭起了一个小型阳光棚，将带来的药草及食材种子种下，成活率比她预想得要高。没过一年，储藏室就满了，不再像刚来的时候，只能靠粗粝的武寒地衣为生。这些都是她从皛白氏带出来的手艺。
此外，她每日翻看和研读随身带来的手札草册，偶尔也会外出至山中谷中寻一些奇异的花草，移回来嫁接或种植。
那时，野兔谷里的兔子还比较少，白冰霜和几个野兔彼此熟识，相互照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