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杀母仔
通常情况下，成年雌性白兔体内会存在多个成熟的卵子，受孕后形成多个受精卵，有多只幼仔同时降生。
但是，皎灵白兔的基因会出现一种“卵子倍化”的现象，即多枚卵子融合成一枚卵子，变成“大独卵”。
大独卵形成的受精卵，会发生高于正常水平的基因突变。也就是说，此卵不仅只产一胎，而且大概率是个怪胎。
但以皎灵白兔卵子整体数量衡量，这种几率只有万分之一。白冰霜十分不幸地成了一个“幸运者”。
此外，独胎很难生下来，几乎会导致百分之百的难产，雌兔分娩常常是一尸两命，母子俱亡。老一辈的白兔管这种独生子叫做“杀母仔”。
白冰霜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把杀母仔给生下来。
但生下杀母仔对生母来说并不意味着成功，恰是悲剧的开始。
“卵子倍化”是一种基因缺陷疾病，不仅形成怪胎，还会诱发母体脏腑修复基因的损毁。也就是说，雌兔会从孕期开始，五脏六腑将逐渐丧失自我修复的功能，逐渐衰竭。即便成功生下幼崽，最终也会脏毁人亡，产后生存的时间基本不会超过六个月。大多数雌兔都会在难产中死亡，很少有活到产后的，因而此类病例并不多见。
……
杀母仔令所有雌兔都闻之色变、避之不及。每个雌兔怀孕后都会祷告神灵，祈求自己生产顺遂，所指就是不遭遇“杀母仔”之灾。
白冰霜历尽千难万险，生下了一个“杀母仔”。而这个孩子的出生，直接宣判了白冰霜的死刑。
白冰霜躺在床上，面如死灰。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偏偏是本想一辈子都不生不育孤独终老的自己？
原本安宁简单的生活突然彻底毁灭，接连遭受命运重锤的白冰霜百思不解，一时间陷入深度的压抑。
……
自己快要死了吗？白冰霜万念俱灰，欲哭无泪。
她能感受到身下有小小的生命在蠕动，想看一眼却没有力气，此时的她已虚弱至极点。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她又想起了那个梦，想起了那片橘红色的光亮中，声称是自己孩子的影子。
相伴数月，刚要见面就要生离死别了，看来咱们的母子缘分实在浅啊。
孩子，我们见个面吧。
白冰霜咬着牙，将床头所有的汤药、调理丹丸、急救药粉，一碗碗一颗颗一勺勺地吞了下去。
一时间粉末纷飞，她看起来像一个刚经过浴血奋战的将士。
由于一口气进了太多的药，她腹中百般不适。但猛烈的药效，也吊住了她关键的一口气。
吃药这么个吃法，白冰霜显然是在赌命。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暂时赢了一局。
白冰霜缓过来了，有了些力气，她撑起沉重的身子，去看她的孩子。
……
那是一只雄兔。
小家伙还没长毛，浑身只有薄薄的一层粉粉的皮肉，软软糯糯小小的一团，嘴边还淌着一滴未干透的奶水。
看着孩子如此弱小，白冰霜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将他抱在怀里，一时间柔肠万千。
看着孩儿依偎在怀，她想到了一个名字。
生他的时候七个夜晚乌黑如墨，就以黑夜为姓，自己姓“白”，就叫他“乌白七”吧。
穴室里渗进了一些冷风。白冰霜把绵帛裹得更紧些，以确保没有一丝寒冷能侵害到他。
……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孩子长得几乎一点儿也不像她。
大名鼎鼎的皎灵白兔，长得如神侣仙眷般圣洁美好，杏眼粉面，绒白胜雪，温柔如玉。
而乌白七却棱角分明，目深唇敛，一副冷肃沉暮之相，与母亲有天壤之别。
此外，他的身形十分奇特，身似弯弓，骨硬体轻，后腿宽大，足掌宽厚，尾巴则像一粒枣核一样几乎看不见。
看着他的样子，白冰霜不由得想起了孩子的生父。
……
那是一只她只见过一面的雄兔。他们在夜里邂逅，一夜之后，他再未出现过。
也许是他的出现太不真实，也许是那一夜的奇异经历让她精疲力竭，天亮以后白冰霜几乎回忆不起他的样子，更无从得知他的名字和宗族出身，脑海里徒留模糊一片。
他神秘地出现，又神秘地消失，好像一场无法挽留的梦境，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
只有这个孩子，让她确认他真实存在过，让她能窥见他的影子。
他会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吗？会突然出现吗？
想到这里白冰霜自嘲地冷笑一下，她自知一切都是空想，她在偏远之地独自生下了一个杀母仔才是赤裸裸的现实。她必须面对现实。
如果命运让她必须死去，那就让孩子活下来。
六个月的阳寿，要怎么做，才能保这孩子一世无虞？她真希望死后能化成鬼魂，保护他一辈子。
穴室里似乎更冷了，白冰霜蜷了蜷身体，把乌白七抱得更紧了一些。
喝饱了奶水的乌白七，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更不知母亲心里所想。小小的身体埋进了母亲暖软的绒毛，静静地酣睡，在母亲的庇护下，悄无声息地成长着。
他尚且脆弱的生命，全靠白冰霜拼死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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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皛白氏族史记载上，五百年来共出现过三个幸存的“杀母仔”：
第一个是个身形巨大的白兔，力大无穷，能徒手扳倒一头雄马，只身扛起一棵大树，品性温良，但智商超低，活了四十七年；
第二个杀母仔具有超忆力，能回忆起自己在母亲子宫中的每一秒，清晰记得自己吃过的每一片叶子，记得活过的每一天从早到晚经历的一切细节，但仇恨心极强睚眦必报，死于三十二岁；
第三个具有阴阳嗅觉，能嗅疾病、死亡和新生。食者新孕或将死、体内器官出现损坏，他都能辨闻，只是极度胆小，连虫卵都让他惊慌，于九十九岁寿终正寝。
乌白七，是第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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