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清醒的夜晚
有些人回房后倒头就睡，有些人却一夜无眠。
姜森在阳台抽了很多烟，身后的玻璃移门紧闭，窗帘也被他妥帖地拉好，严严实实。
他回头看了看屋内。除了密闭的灰白布帘，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此刻她应该睡得还不错。
她浓密卷翘的睫毛会轻轻覆住她黝黑漂亮的眼睛；她小巧秀气会轻轻出着气，透露着生命的鲜活；她圆润的红唇会微微阖上，饱满而诱人；她的面容会是恬静的，和白天时的鲜活生动迥然不同。
所有这一切，他不必去看，也能一一在脑中描绘出来。
修长的手指将烟蒂送到唇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
红色的光斑忽明忽暗，吐出的白烟被海风卷走，一点点消散。
明早她醒来时，不会嗅到一丝烟味，也不会察觉到他此时的情绪。
他放纵自己沉溺在情绪里，将两人这几个月来的事情统统回忆了一遍。
故事的开始，她只是说了一句“我有点喜欢你”，他便和盘托出，诉说衷肠。
后来，他一遍遍地呢喃“我爱你”，她却依然只说“我喜欢你”。
她不拒绝他的亲吻，不排斥他的抚摸，不抗拒他的痴缠，但却只是一种回应，一种探索，一种任务。
她不是不喜欢他，她只是更喜欢自己。
虽然她没心没肺，但有些话她确实没说错。
他决定回昭阳的那一刻确实没想过会再次遇到她，那一刻，他设想的关于未来的生活里主角并不是她。当然也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具体的人，他只是知道，会有那么一个人，成为他的伴侣，实现他小半辈子对完整而平凡的家庭的渴望。
命运让他再次遇到程登登，那个人的形象一下具体起来。
她是他的最优解。
这个结论不是出自她的外形、她的家庭、她的学历、她的工作，与她任何外在的客观的条件都无关，甚至与她本身无关。
是他，是他曾在青春年少时有过不知所起又无疾而终的悸动。
他选择的，是十七岁时的姜森心里的那个遗憾。
但这是开始，不是过程，也不是结局。
在后来的相处里，他的遗憾与爱意此消彼长，他对她，一点点地从喜欢变成爱，从新奇与满足到倾心与沉沦。
他知道她长久以来的若即若离与徘徊踟蹰，他不慌不忙，步步为营，小小翼翼地让她习惯他，依赖他。
他设想好了未来的每一步，每一步都有她；但她却一点点将他踢出她的未来。
天色渐渐亮了，远处的礁石与船只一点点清晰。海滩上有了些人气，那是早起看日出的人。
转眼间，天边出现一道红霞，它慢慢延伸，缓缓变亮。
太阳要出来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程登登叫醒，毕竟昨晚她念叨着看海上日出时那么兴奋。
这样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瞬。
她在半夜临睡前丝毫未提及日出，好像她的心心念念只是一时起意。不管是对日出，还是对自己。
姜森最终一个人看完了日出。
但为她拍了照片。
海水泛着粼粼波光时姜森回房了。
他在程登登身边躺下，她习惯性地往攀上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
姜森望着天花板，露出一丝苦笑。
毫不留情说分手的是她，投怀送抱的也是她。
她到底拿他当什么呢？
人形抱枕吗？
酸涩里有一丝窃喜，至少，她不是因为讨厌他而离开。
她只是，太爱自己了。
耳边的呼吸声平稳而温热，让姜森的倦意更甚。
他偏头吻了吻她的头顶，渐渐睡去。
-
程登登醒来时姜森还在睡。
看着他的睡脸，她有种痛心疾首的感觉。
哎，这张脸今天之后就不属于自己了。
但想到昨晚的一切，她又觉得神清气爽未来可期。
区区男人而已，无所谓。
她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蹑手蹑脚准备起床。
一条手臂横过来，抱着她不让她动。
姜森的意识清醒得很快，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后，他放下手臂，松开程登登。
“没事，今天我还是你女朋友。”
程登登自认为很贴心地安慰他。
这句话不知哪里惹恼了姜森。
程登登看着他紧绷着脸，沉默地起床、进卫生间洗漱、换衣服。
这种奇怪的氛围让程登登浑身不自在。
他看上去那么生气，应该是还在为昨晚那番话恼火吧。程登登想。
其实，姜森是气她太过儿戏，显得他的感情分文不值。
但换好衣服出来，看见依然怔怔坐在床边的她，那些气又转换成了无奈。
“去洗漱，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餐。”他冷冷地出声。
“哦。”她点了点头。
-
早餐时，程登登收到了父母和陆露的祝福。
她笑意盈盈地道着谢，面不改色地收下他们的红包。
陆露：【什么时候回来？给你买了礼物。】
程登登：【礼物不要了，折现吧。】
陆露：【别太离谱，你已经收了我一个红包了】
程登登：【反正你会宠我】
陆露：【滚！让姜森宠】
程登登看看屏幕上的名字，再看看对面的本尊。
本尊正低头喝着咖啡，一个眼神也不分给她。
行，还在生气。
其实，在她旁若无人地笑着回消息时，他一直看着她。
觉察到她的笑有些扎眼时，他才避开。
程登登：【我跟他将在今天分手，以后都靠你宠了。】
陆露看着手机上的这行字，脑仁一阵疼。她骂骂咧咧给程登登打了电话。
程登登看着来电显示，起身去角落接通了电话。
“程登登，你又发什么疯？”陆露劈头盖脸地质问。
“没什么，就是回去之后我们就会分手。”
“为什么呢？姜森同意了？”
“没有为什么。”程登登回头望向姜森。
他正侧脸看着窗外，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程登登心里的愧疚少了几分，“他同意的。”
“不是，你们在搞什么？不是一起出去旅游吗？怎么变成分手了？”
陆露满头雾水。
“你别担心啦。没事。也没吵架，一切都挺好的。我们应该下午就回去了，回去以后我跟你好好说。”
陆露说好，回来再说，“你注意安全。”
两人沉默地回房，沉默地收拾完行李。
窗帘半拉半合，在床上投下一道亮光，程登登坐在暗处，看着脚尖。
蔚蓝色的大海裹挟着白色的浪花奔涌向金色的沙滩，最后消失殆尽。姜森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浪逐一浪。
程登登等着他说“走吧”，姜森等着她说“我改变主意了”。
但谁都没有打破这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