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不知是不是在被人牙子教导的时候的本能,那种无声的诱惑,在这静谧的林中放大了。
时南絮吓得别开了目光,不敢再看。
时丞相也看出了自家闺女对这小子的反应。
面若含春,如何能看不出来。
在飘起了鹅毛大雪的冬日里,时丞相将裴镜云叫进了自己的书房。
时南絮不知他们二人在书房里商谈了些什么。
只知道裴镜云自书房出来后,就日夜捧着书卷苦读。
装潢雅致清淡的书房里,时丞相背手看着墙上挂着的墨宝,“你可是心悦絮絮?”
这问来得突然,屋内文竹的光影斑驳,洒在了窗边的裴镜云脸上。
他沉默了片刻,极其肯定地说道:“是,奴倾心小姐已久。”
转过身,时丞相看到裴镜云眸中的黯然之色后,大笑了两声道:“这般愁眉苦脸的作甚,你将老夫当作那些迂腐混沌的老古板了不成?”
话音落下,时丞相话锋一转,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不过你若是想要迎娶絮絮的话,以你如今公主赏赐下来的红奴身份,不够。”
裴镜云自然是清楚的。
而后,时丞相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时家书香门第,你若真心想娶絮絮,便需得考来功名,再为她挣来诰命,你可记下了?”
这番话,裴镜云一直记到了和时南絮的成婚之日,由于忙着抄录书文,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少了些。
裴镜云只记得有一日小姐摔进了一处坑洞里,昏迷了好几日。
整个时家上下乱成了一团,但请来的大夫都说小姐安然无恙,只是睡得沉了些。
不过三日她就醒了过来,恢复如初。
照旧温和有礼,只是裴镜云莫名觉得她眸中的光有些变了。
明明就近在咫尺,可却总给裴镜云一种,眼前少女下一秒就要飞入画卷作那玄女的疏冷之感。
但时南絮噙着柔和笑意抬眸看他时,裴镜云就将心头涌上来的一丝违和感抛到了脑后。
成婚那日长街十里红妆,街头巷尾都是稚童来讨喜钱。
新房里龙凤花烛透,他心心念念的小姐就坐在红绸锦被上等着自己掀起红帘。
金秤杆挑起了锦绣红帕,露出了少女清丽的容颜。
正红的婚服衬着她水玉般的下颌,抬眸看人时似是凝了一汪秋水凌凌,檀口轻点朱色,烛光熹微下照得她肤色剔透如玉。
朱唇轻启间,裴镜云听到了时南絮轻轻地唤了自己一声。
“夫君。”
而后,一把嵌珊瑚石匕首送入了他的心间。
这把匕首,裴镜云认得,那是他亲自赠予她的。
心口弥漫开刺痛时,裴镜云还有些怔愣。
匕首一点点没入,鲜红的血迹滴落而下,在正红的锦被上留下了点滴暗色。
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口处,什么东西断裂碎开的声响。
裴镜云脸上露出了点似哭非笑的神情,眼尾泛起了红,他张口想要问她为什么,可吐出的却是鲜血。
眼前的少女眸中平静无波,脸上的笑意早已冷了下来,就连说话的嗓音也像是下了一层细雪般,冷得人心尖发寒。
“我入了无情道,杀夫证道。”
杀夫证道,斩断凡世红尘前缘,便是如此。
裴镜云的身形缓缓滑落,倒在了一片血泊中,他大口地不受控制地吐着血。
温热的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身为佛子欲念心魔被割离封印后扔入凡世的记忆纷涌而上。
眼前似是蒙上了一层血雾,裴镜云忽而笑了起来。
可纵然在笑,但他的眼尾却不断涌出了泪。
是他年少天真,所念只有与她共白首。
余光所及之处,是素白的灵光。
自己费劲二十余年苦苦求来的小姐,褪去了身上的凤冠霞帔,只着素白的衣裙。
清瘦的身影,一步步登上了去往修真界的云阶。
他为她为奴为仆,心甘情愿,便是受了这匕首,也可笑地未曾对她生出半分报复杀心。
明明,他只是自诞生之初便该舍弃的魔。
裴镜云没有死,他不知是不是时南絮是心软了,还是她并不执着于杀他,匕首没入心口时,终究是偏离了几分。
他掩藏了自己的身份,换了容颜,拜入了时南絮所创的岚海剑宗,一步步走上云阶,成了她最疼爱的小徒弟。
看着她除魔,匡正道,与各族修士结交。
其中当属出身自渊嵉海的那只妖兽。
一只眼高于顶的孤傲雪隐犬。
裴镜云烦透了这只恶犬,在他看来,这犬就应当烹了拿去给修士吃了,大补之物。
因为它在时南絮面前惯是乖顺,但对着旁人时,便会肆意地以修为自傲,将旁人视若无物,时而还会用威压伤人。
但这并不足以裴镜云在意。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别的,裴镜云发现清冷无温的岚海剑宗主,会看着他的脸和眼尾鲜红夺目的莲纹出神。
在更换容颜的时候,裴镜云特意换上了和自己原来面容有几分肖似的脸。
裴镜云心底不禁生出了点讽刺之感。
谁能料想到,凭借一柄孤雪残剑闻名修真界的岚海宗主,不过是个辜负他人心意,收了个邪魔为徒之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