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她明明记得方才,自己确实是联合酥云将这凳子腿锯断了的?
为什么此刻长乐还能这么稳当地坐着?
淅淅沥沥的夏雨似是洗去了枝叶上的浮尘,露出了青翠之色,酥云望着亭子外的翠色,余光瞥见身边的情况,唇抿紧,憋住了笑意。
长乐却没有抑制住自己的笑。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扎马步不过是极其轻松之事。
他一抬眸就能够看到少女清丽的脸上出现的有些委屈失望又有些怀疑自我记忆的神色,在这雨幕潮湿中显得格外可怜可爱。
让人觉得好气又好笑,就这般莫名地生出了笑意。
而长乐浅薄的唇角也确实染上了笑意。
被一直观察着他反应等待他摔倒的时南絮一眼就发现了,忙伸手按住了长乐的唇角,还邀了酥云来看,“酥云你瞧,长乐笑起来是不是赏心悦目跟画似的?”
自长乐成了她的影卫,还戴上了银纹面具以来,时南絮就鲜少见到他笑了。
虽然他身上的气息总是温润的,待她也是十分仔细小心,但是时南絮还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般好看。
被唤到的酥云回首,笑着答道:“回小姐,是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笑了的长乐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却依旧眸光温润地看着时南絮。
他终究不是个合格的影卫,影卫是不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
时南絮发现长乐渐渐消散的笑意,有些无措地收回了手,轻轻牵住了他的衣摆,细声道:“长乐生气了吗?”
被问住了的长乐怔愣在原地,而后他才反应过来,牵过时南絮的手,在她指尖发现了被木刺划破的伤口。
素来沉默寡言的影卫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回小姐,长乐未曾生气,只是小姐不该伤到自己。”
那时夏雨倾盆,亭下青年将伤药细细地敷在了少女白皙的指尖,眉目清冷却温和。
晚间时南絮在后厨那寻到了一小碟干辣椒,趁着厨子转身的时候摸了去。
临睡前,时南絮唤了换好干净衣裳的长乐出来,然后将一小碟绯红色的酸枣糕推到了他面前。
长乐垂眸看她,就见乌发散落在肩头的少女期待地望着他,“这是我今日特意做的,长乐尝尝?”
又戴上了银纹面具的玄衣青年沉默了良久,终究是伸出了修长的手指,解开面具,拈起了一小片酸枣糕放入口中。
酸甜中混杂着些许辛辣的味道,让江念远抑或是长乐,瞬间便回想起了自己的娘。
每逢夏日,娘都会做些酸辣口的枣糕给兄弟二人做零嘴,正如此刻口中所吃的糕点一般。
酸甜辛辣的滋味分毫不差。
长乐的眼眶陡然就泛起了酸涩之感,时南絮抬眸望着眼眸湿润的雾气都被辣出来了的长乐,她看了许久,突然就有些不忍。
这回她捉弄的方式,是不是有些过头了?将人眼泪都辣出来了。
她伸手就要收起这些糕点,长乐却轻轻按住了时南絮的手腕,垂首温声道:“小姐做的很好,长乐很喜欢。”
嗓音有些沙哑。
话音落下,长乐就尽数取走了碟中的酸枣糕,不见了踪影。
时南絮有些莫名,但却知晓此刻她似乎不该打扰长乐。
因为她方才似是瞧见长乐端走瓷碟子的指尖都在颤抖。
清冷的月辉之下,玄衣青年坐于房檐青瓦之上,手上端着一小碟枣糕,垂眸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碟子里的糕点。
他抬手吃下了一片又一片,入口的辛辣有如火燎,舌尖尽是灼烧的疼痛,许是辣味多了些,让长乐的眼尾都沁出了泪,带起了一层薄红。
纵然衣着单薄吹着晚间的寒风,但口中含着辛辣的枣糕,反倒烧得胃有些灼烧之感。
一直到将碟子里的酸枣糕尽数吃了下去,长乐愣愣地盯着空空如也的碟子,像是个稚童般发起呆来,眼尾却滑下了两行清泪,而后像是个孩子般压抑着埋首哭出了声。
在他愣神间,瓷碟滑落手心,磕在青瓦上碎做几片。
长乐这才回过神来,泪痕尚还在脸上未曾干涸,他又从怀中取出了他一直藏在心口间的一对小泥人。
已经有些年头了,泥人上的颜料都剥蚀了不少,两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但唯独时南絮做的少年泥人眼尾的朱砂印依旧是明艳的红色。
被朦胧的月辉照得有些冷的夜空下,只可见一个瘦削孤寂的身影视若珍宝地攥着手中的泥人,将其贴在额间良久。
手中攥着泥人的力道很大,却又极其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脆弱的泥人给捏碎了。
江家被灭门那夜,江念远没有哭。
目睹爹娘死在自己面前之际,江念远也没有哭。
便是丢了自己的弟弟后遍体鳞伤时,他也没有落泪。
唯独此时此刻,江念远忽而就觉着自己的心抽痛得厉害,像是被布满软刺的荆棘条一遍遍碾过,将自己不该生出的情意遍遍碾碎,碾作齑粉吹散在这夜空之中。
江念远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哭得这般狼狈。
只是一想到少女面上柔软的笑容,和总是带笑望着他仿佛眸中只有他一人的眼神,江念远就觉得眼中的泪就止不住。
第39章 朝廷武侠(夺玉)08
次日清晨, 时南絮迷迷糊糊地从榻上起身,习惯性地就唤了声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