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桃源
“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从宋离埋在土里的脑袋发出。
他拔出头，扬了扬泥土，衣服尽碎了，但没有受伤，除了有点羞耻，安然无恙。
想到那布满天空、大地，无法抵挡、锋利如刀的血风，宋离忍不住牙齿打颤。
实在是太可怕，沿途的一切都被毁掉，再坚固的设施也不能拦住，转瞬化为粉末。
天地变故，这是灾厄，是毁灭世界的大劫。
难以想象和接受，太多生命被摧毁，太多景物转眼消散。
更让他没想的是，那截被他斩断的红线末端，在狂风中拯救了他。
他被狂风推着，在红线的保护下，颠飞前行，衣物尽毁，连头发都被磨灭，最后一头栽飞在泥地里。
血色罡风就在他后面停止，并未消散，依旧在呼啸，遮天蔽地，只是没有继续侵入。
人间还有净土？
看起来是这样。
不知能不能长久？
这是一片农土，有排列整齐的蔬菜生长，宋离远望，血风停在他飞过的百米左右的距离。
他心中滋味难以表达，那里是一片红色的世界，不是红线如水晶般剔透的色彩，那是如砂纸般粗糙的颜色，混着世界的灰烬，是让人难受、心口发堵的暗红。
天空都不见了，被暗沉的血色替代，似乎四面八方都被狂风占领，只有这里被保护下来，还能安身。
宋离很迷茫，他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又不知道以后的路该往何处走？
老家那里如何？父母还在那里，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的安全区？
他带着沉重心情离开农田，在乡间小路上行走，找到柔软枝条，串上绿叶勉强遮羞，往人烟处靠近。
一路失魂落魄，光着脚走得跌跌撞撞，脚底被不可避免的石子割开几个小口子，心底的麻木掩盖了那种痛，宋离心绪难平。
这是何等浩大的灾难？
天空染成血色，罡风呼啸，肉身怎么能够抵挡？
生命在如刀的罡气面前似蝼蚁般脆弱。
他心中苦涩，还能不能离开？
是否还有回家的机会？
父母，还能否再见？
“咳咳！那边那个少年娃娃！”
小路尽头，一位老者高声呼喊，将宋离即将崩溃的神经粘合。
“这是新兴起的行为艺术？还是你娃娃是个变态！？”老者吧唧着旱烟，口音浓厚，向他招手。
“过来，你这要是被村里那些姑婆们看见，还不得被笑死呢。”
宋离溃散的瞳孔渐渐凝聚，他看向老人，心中的惊惧仿若被石子破开的水面，脚底传来丝丝疼痛。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宋离踉跄朝老人跑去。
“憋激动，憋激动，我老人家不好那口。”老者嘿嘿笑问，“从哪里来呀？”
宋离紧紧盯着老人，呼吸急促，他亲眼看着高速上的人死去，凄惨的模样，宛如噩梦，到此刻也难以忘怀。
接着就是破坏一切的血色风暴，摧毁所有，旁人难以想象他经历过什么。
现在见到活人，让他彻底缓过来。
他苦笑道：“简直倒大霉，被那股恐怖力量一路追杀过来的。”
老者敲了敲手中烟斗，笑道：“还行嘛，精神没得大问题，走吧，去我那里拿身衣服，不知你穿不穿得。”
“老人家，你不感到害怕？”宋离奇怪道，他的心脏还在猛烈擂动。
“怕啥？我又没事，况且，我们要相信人民军队，相信国家，总会平安的。”
宋离穿上一套休闲装，衣物略显老旧，是老人儿子留下的，老人姓江，他儿子是个军人，老人感叹，既然忠了国家，就不要老惦念家里。
老人有孙子、孙女，只是在城里过不习惯，就一人住在乡下，生活也算惬意。
“谢谢！”宋离真诚道谢，老人的出现给了他难得的精神慰藉，人类果然是群居动物，若天地只剩他一人，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错，朝气蓬勃，有点少年人的阳光，不过娃娃，你这发型？是新潮流？”老人紧跟时事，不时蹦出一些紧跟时代的词汇，让人感到亲近。
宋离苦涩，头顶光秃秃，的确不习惯，他解释道：“被风刮了一下，没成想搞了个新造型。”
“看着不错，显精神！”老人给了很高的评价。
天色渐晚，宋离和老者畅谈，述说了自己的遭遇，江老谈笑风生，不时幽默一句，让宋离悸动的心跳缓缓平和下来。
“不知道我爸妈如何了？”宋离发怔，双眼朦胧，他亲历过，知晓罡风的可怕，这世界没有力量能够阻挡。
他只能在心中不停祈祷，希望风暴的范围有限，家乡没有被波及。
“娃娃你别担心，你看你运气这么好，你老爹老妈肯定安然无恙。”江老安慰，也对宋离的遭遇感到惊奇。
旁人都死去，这娃子却活了下来，说没有什么神秘力量的保佑他老人家是不信嘀。
宋离黯然，他很实诚，道出了白雾中涌现的红线，但老人呵呵一笑：“那种鬼东西，这世上怕没人能知晓，不过别担心嘛，它终究是救了你，暂时没有坏处是不是嘞？”
“也许是这样的。”
宋离表情复杂，从院中眺望，天地的颜色还是那样，一片暗沉的红，仿佛永远不会褪色。
“我想去看看有没有出去的路，或许能够通往外界。”宋离说道，他想要离去，迫不及待，不想被困在这里，要去和亲人团聚。
“哎呀，这种事急不得，天都黑了，先吃饭，然后睡一觉，等天明身体养足了，再去找也不迟。”老人安抚下宋离，留他住宿。
宋离认真思考，觉得有理，的确不赶这一点时间，便厚着脸皮住下。
翌日，宋离沿着马路前行，想去看看罡风停止的边界，期冀能发现一条通道，能容他离开。
这片没有被破坏的空间并不算小，他往昨日相反的方向耗费三四个小时才走到头，头顶日光暗淡，暗红横沉。
沿途也有人家，不少人聚在一起讨论，都很焦虑，心中有牵挂，不知发生了什么。
也有人同宋离一样，来到边缘探索，最后却是失望而返。
因为，边界居然是一块壁垒！可以触摸的屏障，实实在在的存在！
这让宋离心惊，有人把这里保护了起来？
谁能做到这种事？
仙神？
这件事宋离想不通，也并不太关心，他与其他人交换情报，连续十日走往四面八方，最终得到结果：这是一处被封闭的空间！
这方天地有未知的能量护持，像是倒扣的大碗，没有空隙，无法离开，让人绝望。
能毁灭世界的罡风就是这样被挡住的，所以，宋离不认为他有实力开辟出一条远去的路。
对于幸存在这里的人来说，此地应当是桃源，但对于一部分心有牵挂的人来说，这里亦是坚牢。
无法出去，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与世隔绝，或许这一辈子都只能留在这里，再也见不到思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