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根本算不清
月亮已经出来，天空中还有几丝暮色的余辉，周焱低着头拔草，林书朵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既然已经决定要跟周焱保持距离，林书朵再让人家帮她干活就说不过去了。
“周焱，天快黑了，你割麦子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些草也不着急拔，等我有空了，我自己来拔。”
周焱十分敏锐，林书朵说话时已经尽量语气随意了，但他还是察觉出了她语气里的不自在。
他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小姑娘，语气很淡，“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上次分野猪肉，你当着全大队的面感谢我，我知道你那是在帮我，今天算是还你人情。”
周焱说完停顿了一下，像是怕林书朵不信，他又补充一句，“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原来只是还她的人情，但要算人情，她欠周焱的人情都不知道多少了，根本算不清。
情况跟自己猜想的不一样，可林书朵心里也并没有轻松多少，她总觉得现在脑子里乱乱的，甚至还有些烦躁，但她又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书朵向来有放弃的精神，想不清楚的事情就暂时不想。
周焱不愧是干活的好手，不到一个小时，卫生所前后空地上的杂草都被拔干净了。他站起来，视线只在林书朵身上停了一瞬，然后神色冷淡地说道：“我先走了。”
林书朵迷茫地点了点头，自己好像确实想多了，周焱浑身上下都是大写的冷淡，哪有一点像是喜欢她的样子？
这样也好，她就不用内疚了。
对于别人的喜欢，她可以当做不知道，但是周焱不同，周焱是她的恩人，她将来要回城，如果周焱喜欢她，那就注定是要被辜负的，她不愿意这种事发生在周焱身上。
周焱离开卫生所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颓然。
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想把林书朵说的话当真，但林书朵或许当时只是一时嘴快，或许只是想反驳那个男知青，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把自己的话当真。
周焱整个少年时代的生活都非常优渥，若是以前，哪怕林书朵是天上的明月，他也敢去摘下来捧在手心里，但现在，他只想退缩。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从天堂堕入淤泥，现在还在淤泥里挣扎，而她像是一朵盛开在阳光下的花，既然她无意，他又怎么敢去沾染了她？
……
第二天，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天气，大队长早上看到一片蔚蓝的天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更深刻了，这种天气收麦子，简直是老天爷帮忙。
林书朵昨天打扫完卫生所，又清点了剩下的药品和诊疗用具。药品本来就不多，还有一些是过期的，只能扔掉，诊疗用具也不齐全，需要补充一些。
所以这次去县里，林书朵需要采购的东西不少，怕自己忘了，她还特意写了个清单。
早上一大早，早晌活的哨子还没吹响，林书朵就洗漱好，拿了包推上自行车准备去县里。
因为不用下地干活，林书朵就没有穿长袖长裤，而是穿着那条白绿格子的连衣裙，头发也扎成了一个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明媚又活泼。
陈玉华一起床，就看到林书朵穿得干净漂亮地出门，再看看自己准备换上的黑色粗布长裤，还有沾满泥的鞋子，眼里嫉妒的神色简直压都压不住。
林书朵来了几个月，没有一个人听说她会治病，怎么晚上出去送了个礼，又起早贪黑地跑了一段时间的县城，回来就突然会治病了？
陈玉华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林书朵是自己考上了村医，就算她去参加了考试，这成绩肯定也是走后门作弊得来的。
可惜她现在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不然她一定要到公社去举报。
林书朵推着自行车径直出了宿舍，心里想的也是需要采购的药品和医疗用具，丝毫没注意到陈玉华盯着她的恶毒眼神。
直到林书朵出了门，陈玉华才嘟囔道：“莫名其妙就当了村医，谁知道会不会治病，八成是个庸医，早晚治死人。”
陈玉华的声音不大，但罗小潭拿着脸盆准备出去打水洗脸，路过她的床铺正好听到了，罗小潭知道陈玉华一直跟林书朵不对付，但平白无故咒人家治死人，也未免太恶毒。
“怕死你就别生病，生病了也别去找林书朵治，这样就算她是庸医，也没机会把你治死。”
罗小潭说完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也不等陈玉华反应就走了，但她说话的声音没收着，其他女知青一听就能猜到陈玉华说了什么。
林书朵当村医的事情确实让大家挺意外的，但既然她是正儿八经参加了选拔考试，而且考了第一名，肯定不是什么都不会的花架子，大家就算没有马上相信她的医术，至少不会做恶意猜测，更不会咒她治死人。
所以听了罗小潭的话，宿舍的女知青们都纷纷对她投去怪异的眼神，这眼神让陈玉华有些难堪，她只能低头换衣服，装作不知道。
天气虽然很热，但是天空高远空旷，路上微风吹拂，放眼望去还有成片的金色麦田，一路的风景让林书朵心情十分舒畅，连昨天晚上那种莫名其妙的烦躁都不见了。
到了县城，林书朵直奔唯一的药房，她拿出自己所写的清单，按照清单采购了治疗常见病、多发病的药品，又根据卫生所的需要，补充了一些医疗用具。
采购完这些，就到了吃饭时间，林书朵早上出门就空着肚子，这会儿早就饿了，所以得赶紧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她骑着车去了国营饭店，今天国营饭店有红烧鱼块，林书朵好久没吃鱼了，于是点了一份。
红烧鱼块的卖相不错，林书朵满含期待地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却失望至极地吐了出来。
鱼块不够新鲜，去腥也做得不好，所以入口的味道非常一般。
林书朵极爱吃鱼，对吃鱼的要求也很高，若是做得不好吃，她宁可不吃。
她轻叹一口气，突然想起来在她小的时候，爷爷带她去战友家吃过的柴火炖鱼贴饼子。
新鲜的大鱼炖得鲜香入味，汤汁都成了奶白色，白面饼子被大铁锅烤出了一层焦香的脆壳，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麦香味。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吃不下去面前的饭了。
从国营饭店出来，林书朵又去了一趟供销社。
卫生所病床上用的床单被罩都很旧了，有些地方甚至破了个大洞，里面的棉花都包不住，她打算缝补一下，但是她没有针线，所以到供销社买一点。
林书朵到供销社时，供销社里一个顾客都没有，营业员无聊地打起了瞌睡，见到林书朵进来，脸上还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像是在责怪林书朵打扰了她睡觉。
“同志，麻烦帮我拿一副针和两卷缝纫线，”林书朵不想讨人嫌，所以速战速决。
说完话她就安静地看着营业员，但营业员的屁股就像长在凳子上了，半天才站起来给她拿东西，服务态度差到跟后来的商场简直没法比。
林书朵眨眨眼，心里也不恼，这个时代能在供销社当营业员的都是关系户，人家就是敢消极怠工，也不怕你去投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