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手套

    小山坡的另一边是一大片玉米地，这片玉米地原来是山地开垦出来的，地里还有很多碎石，虽说不影响种庄稼，但是干活的时候会硌脚。

    所以这片地里的活没人愿意干，工分不好挣不说，不小心还会崴了脚。

    在红旗大队里，周焱家的成分是最低的，所以那些脏活累活，不好干的活，自然都落到周家人头上。

    用村里有些人的说法就是，周家人享福了那么久，现在受点罪也是应该的，谁让周家的祖辈都把福气给享完了呢。

    有了这种传统，这两天给玉米地施肥，其他人都挑着好的地块去干活了，山坡下这块地没人愿意来，最后又分给了周焱。

    大队长知道这样分配不公平，但村里没人愿意吃亏，又仗着周家成分低，便明目张胆地把脏活累活塞给周焱。

    刚开始大队长还想管管，但周焱主动跟大队长提出去干那些没人愿意干的活，只有这样，周家在红旗大队才能过点安生的日子。

    周焱干活肯下力气，经常在地里一待就是半天，中间连喝水的时间都不舍得浪费，他必须每天干够十工分才能让一家人勉强不饿肚子。

    这片地里的活他已经干了两三天，预计再干一天就能结束。施完玉米地的肥，拔完豆子地的草，到收麦子之前的这段时间就能清闲点，他正好趁这段时间多去山里转转。

    收麦子是庄稼人一年里的大事，但也是干活最辛苦的时候，哪怕是个壮劳动力，一季麦子收下了都得累掉几层皮。

    周焱家穷，平时吃的都是野菜杂粮汤和杂粮饼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油腥，要是收麦子的时候还这样，一家人的身体根本吃不消，所以他要在收麦子之前，尽量多去山里打点野味换成粮食给家里人补补。

    往常他在这边干活，一上午都不一定能听到一句话，但今天上工没多久，小山坡对面就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一老一小的声音隔着山坡传过来已经听不清说的什么了，但年轻的那个声音听起来软软的，带着乖甜。周焱一听便知道是谁在说话，同时手上的活计也破天荒地慢了下来。

    小姑娘今天真的来上工了，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干农活，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又中暑。

    脑子里这几个问题一连串地出现，周焱突然有些烦躁，他觉得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思，于是原本就冷的面色变得更加冷硬。

    如果他身边有人，这跟冰块差不多的脸色绝对能让身边的人冻得直哆嗦。

    林书朵不知道小山坡对面有人，更不知道这人的心理活动，她跟张大娘喝了点水就继续回去拔草了，毕竟不是真的想休息，只是张大娘怕她难过，带她过来缓缓。

    拔草的活虽说轻松，但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农活来说。林书朵没怎么干过农活，又生得白嫩，没一会儿手上就被粗糙的杂草磨出了红痕。进度上自然也落后其他人一大截，连半大的孩子都跑到了她的前面。

    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可是一陇豆子还远远看不到头。眼看着这样下去估计坚持不到中午手上就该起水泡了，林书朵的小脸越来越苦，都说万事开头难，可她觉得后面只会更难。

    要是有双干活的手套就好了，但她看了看其他拔草的大娘大婶，个个都是光着手在干活，找人借双手套的想法刚刚出现就被她按下去了。

    在庄稼人面前拔草的活简直算是休闲，没有谁会带着手套干活的。

    赵燕红今天的活也是拔草，干活干到一半她去喝水，水壶打开喝了一口就发现水是甜的。她每天干活都会带水，但带的都是白开水，从来不舍得放糖，更不舍得放红糖。

    壶里的水被人换了，她想了想，便猜到是林书朵偷偷把她的水给换成红糖水了，难怪早上林书朵还问她把水壶放哪儿了。

    赵燕红看着手里的红糖水，不知道林书朵第一天干活怎么样，她记得自己刚开始干农活的时候也是拔草，还没拔到半天，手上就起了水泡，最后找了双手套戴上才能继续坚持。

    林书朵没干过活，肯定不知道准备手套。

    想到这里，她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棉纱手套。

    林书朵正皱巴着小脸，一脸苦色地跟草作斗争，没留意地头间有人朝她走了过来。

    “林书朵，林书朵……”

    林书朵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喊她的是赵燕红。

    赵燕红不跟她在一个地块干活，看这样子像是专门来找她的。

    “赵燕红，你怎么来了，你来找我有事吗？”林书朵站起来，一脸的疑惑。

    赵燕红走到林书朵跟前看了看她的手，原本白嫩的手现在红通通的，还留下了很深的勒痕，再这样下去，估计不到中午就该起水泡了。

    “给，手套，戴上干活手就没那么疼了。”赵燕红把半新的棉纱手套塞进了林书朵手里。

    林书朵心里一阵惊喜，刚刚想手套就有人给她送来了，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赵燕红，你是专门来给我送手套的吗，这是你的手套吧，给我了你怎么办？”林书朵惊喜归惊喜，但如果赵燕红只有一双手套，那她也不会要。

    赵燕红笑了笑，“别担心我，我还有一双呢。”

    林书朵放心了，赶紧戴上手套试一试，果然有了手套的保护，拔起草来手就没那么疼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赵燕红，谢谢你，不然我可能都坚持不到中午。”

    早在照顾林书朵住院的时候赵燕红就知道她变了，所以她对林书朵的反应并不惊讶，反而有些觉得生病也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就把脑子病好了。

    “谢什么呀，你早上给我装红糖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干的。”赵燕红笑得有些狡黠。

    林书朵怕自己明着给赵燕红红糖水会被拒绝，她知道赵燕红从不占人便宜，于是狡辩道：“那是我早上冲多了，不想浪费，就给你也装了一壶。”

    赵燕红并不拆穿，“好了好了，知道是你多的，下次不要冲那么多了。”

    现在条件普遍不好，赵燕红并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她虽然去医院照顾过林书朵，但也是完成大队长交给她的任务，林书朵说到底并不欠她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