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9797
九十七
东华帝君娶后历劫当日,有数十万年不曾对外开放的悬月司断崖之上,挤满了来自四海八荒各处前来参加祭典的仙者。若说当日天后受劫是在天君受印的玄霄殿,那帝后受劫便自然是在当年东华帝君承下天地共主之位的悬月司,在天地初开之时,这悬月司曾经一度是望舒神君的行宫,其中万年如一日,从不见白昼,只有一轮圆月高悬,行宫中奇花异草遍地皆是,稍有微风,其间这数十万年来结成的月晖灵气便如萤火般四处飘散,美的亦真亦幻。
青丘白家自是早早就到了,其中还混着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折颜上神,人群中最为靠前的地方站着的尽是好友亲朋,方才平定西荒之乱的翼族女君胭脂与子澜上仙,魔族始祖少绾及其未婚夫墨渊上神,九重天天君一家及终于将那瑶池花仙牢牢牵在手中的连宋三殿下,所有人在这不能说“大喜”但却着实是“大喜”的日子里,纷纷屏息驻足,等待着东华帝君与未来帝后一起到来。
不多时,天幕上渐渐乌青的薄云渐成,随着司命那一声“帝君帝后到”,双双着了一身大红喜服的东华牵着凤九现身在断崖前,东华见这乌泱泱的人群忍不住挑了挑眉,却是将凤九的手捉的更紧了些,轻哼道:“本君倒是不知这四海八荒的闲人竟有这么多。”
凤九本身就觉得这帝后的祭典远比当日加封女君要繁琐,现在一看这么多人,更是紧张的掌心出汗,不自觉的咬了咬唇上的胭脂,小声说道:“帝君,这人也太多了,比当日我承女君之位时的人多多了,九儿腿都有些软”
东华自是感觉到这小狐狸浑身僵硬,他想了想,轻笑一声:“帝后既走不动,那本君便抱你一下也无妨。”
说着,没等凤九反应,她便已觉得身子一轻,竟是直接被东华帝君打横抱起,人群中惊叹之声四起,其中却属那豪爽不羁的魔族始祖声音响亮:“祖宗我就说,东华那厮肯定是等不及要挨顿雷劈把那小狐狸娶回家,左右也就个十几道雷八十一道火,相比当日他当天地共主时挨的那百十来道雷劈,这简直就是挠痒嘛。”
正所谓一语惊四座,少绾说完,一众没见识过百十来道天雷是何种景象的小仙们纷纷惊的瞪大了眼睛,不知这昔日天地共主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才能挨了那么多天雷现今还好好站在这里,正在诸仙议论纷纷之际,那边东华帝君却已经抱着凤九走到了当日承礼的穹苍石碑前,刚一站定,头顶厚密云层里已隐隐有雷声作响,东华放下凤九,抬手设下仙障,也不知是用了几成修为,这仙障结的华光流转,仿佛一只极厚实的琉璃罩子,直叫站在近处之人都能觉察到其上浑厚的仙家精气浩瀚似海。
人群之中,折颜捉住身旁白真上神的手,发现这看似毫不在意的小狐狸看亲侄女历劫,果真还是有些紧张,掌心里竟不知何时出了层细汗,折颜叹了口气,将他往身边拉了拉笑道:“依我看,东华这仙障别说是天雷地火,任是掉下来陨星也不一定能砸得通,你倒是瞎担心个什么劲?”
白真瞪他一眼,还未说话,就听天幕中一声霹雳,第一道天雷将在场所有人的脸照的雪亮,凤九眼睁睁看着那雷下来,硬撑着一动不动,却在下一刻被东华轻柔搂进怀里,轰隆雷响里,那人清冷中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在耳边清清楚楚:“怕什么,我这七八成修为结成的仙障,再加上九儿你的金罡罩,在怎样也不会有事。”
凤九给那雷响惊得浑身发麻,一遍遍告诉自己“眼一闭就过去了”,扎在帝君怀里一动不动,便听帝君轻声笑着说话安抚她:“九儿,等你我成了婚,想要几个孩子?为夫提前有个数,也好努力一下。”
凤九微微抬起头,原先还在一道道数着,现在给帝君这一搅合,便不知道已落了六道雷还不是七道雷,她眨巴着眼睛认真想了想:“先要一个,帝君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怕以后孩子随你,不像生狐狸那么好生,先生一个试试,好生好养,再生第二个。”
东华倒是没想到这小狐狸现在也能直接讲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这般话,捏了把她的小脸调侃道:“本君还以为九儿不介意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现在听着,九儿倒是怕这孩子以后随了为夫?”
“才不是”,凤九嘟起嘴:“孩子要是随了帝君,打小就这么厉害九儿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九儿不敢在这般关头还随便承诺,都要做帝后了,自然也得像帝君一样一言九鼎,说要为你生几个孩子就要生几个,不能食言。”
帝君没想到这小狐狸心思这么重,抬手加固了仙障,将她往怀里搂紧了些:“九儿,这帝君帝后,不过是为这天下,你我须得承的虚名罢了。今日穿这凡间的喜服来承天劫,我便是想告诉你,九儿,无论别人以后会叫你什么,你于我而言,都只是我的发妻,我不需要你来承那些莫须有的压力,也不需要你无时无刻都端庄大方,母仪天下,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我东华紫府少阳君在,这四海八荒之内,无人敢说你的闲话,你尽可以做你想做的,拿你要想要的你永远都可以做白凤九,也永远都可以做一只无所顾忌的小狐狸。”
听了这话,铁石做的心肠也该要化了,凤九呜咽一声,一头扎进帝君怀里,而便在此刻,最后一道天雷和荒火被那仙障吸收殆尽,随着天幕重归平静,悬月司的圆月光辉下,一身红色喜袍的东华帝君银发如雪,抬手化出镶着八十一颗稀贵宝石仙珠的凤冠,郑重仔细地为凤九戴上。
司命并没有立刻说礼成,他还记得,帝君尚有东西没有交给凤九,于是静静在旁等待,片刻后,就见东华帝君轻轻将凤九耳边垂下的最后一缕碎发并到她的耳后,自喜服宽大的袖摆里拿出一只碧绿的笛子,递到凤九面前:“九儿,可还记得此物?”
还没等凤九出声,白浅却已然认出那是凤九生辰时,她送给这丫头的碧海玉笛,小声奇道:“我就说,怎一次都没见小九吹过,原来早已到了帝君手上。”
凤九怔怔地看着那只笛子许久,半晌,终是笑弯了眉眼,她抬手,掌心里便已多了那只重新与箭头拴在一起的铃铛,在月光下闪耀着点点金光。
凤九眼底有泪光微烁,轻轻道:“帝君,九儿此生做的最不悔的事,便是当日在若水换了你的铃。”
很快,随着那于数万年前阴差阳错交换的信物重新物归原主,太晨宫司命星君扬声道出那句“礼成”,银色月夜下,万年的离苦辗转,三世的缱绻情思,终是化作相拥时的一声浅笑喟叹,凤冠上的钗镮叮当作响,凤九抱着他,那声夫君还未出口,便已叫他噙住了双唇。
那一日,他的千般相思,她的万种执迷,皆有了归处。
虽曾有过失望,亦曾有过别离,但终究,他与她的缘分,从来就不曾错过。
尾声
在万年之后,若要凤九回忆起那日十里红妆的大婚,她自然会想起在狐狸洞中对两老叩首时,狐帝落着泪将她扶起,她也会记得婚宴上,坐席间的好友亲朋皆是相偎相依,她记得折颜给她送上的送子枣,也记得姑姑唤的那一声吉时到,凤九记得自己是喝了许多酒的,太晨宫的凤鸾锦被被烛火映出了万般缱绻,她隔着一方喜帕,模糊地看见帝君的一头银发闪烁幽光,若说有什么,是她永生都会惦念的,便是下一刻,当那一席朦胧被揭开,她看见的那双眼,纵使曾经冰冷似极北寒雪,现今,却也融成了一团春日静水。
帝君说:“十万凡尘,千般轮回,百种悲欢,到底不如一个你。”
凤九记得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笑了笑,将眼泪印在他的手掌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