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曙光
表面笑嘻嘻，内心冒冒泡的叶琪华端庄地坐在半掩的帘子后，目送一步三回头的“康玉”离开。
他一消失在视野里，她表情就垮了，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里的帘子，倒仰过去，摔进柔软的枕头，无聊地看着帐顶，视线透过帐顶伸向远方，思绪跟着奔跑，奔向母亲在的方向，
娘，你什么时候能找到我啊……
疲惫地闭上眼，翻过身去，睡着了。
十日后
叶琪华安安静静修养了十天，中间除了大夫来复诊之外，城主府的主人们没有再来看她，
这点让她很嗨皮，心情好了，她看什么也都顺眼了，顺便生了好奇心，让那几个不分昼夜守着她的跟屁虫侍女给她讲故事听，还别说，讲得不错，收获颇丰。
多亏这些侍女八卦，她才能了解一些信息，本以为还要多费一番波折才能探听到，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办到了，她高兴得不得了，
每天就看看书，听听故事，然后就是当猪，吃了睡，睡了吃，来这么些天，总算露出了真心开心的笑。
她哪里知道，侍女们本还担心这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再加上少主敲打过，这几天伺候得战战兢兢的，唯恐有所疏漏，
却没想到她这么好伺候，安安静静，不作不闹，她们一整天多是动动嘴皮子，再没有这么轻松的活儿了，还有就是……
她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主带回来的野女人是真好看，这几天，她冷不丁一笑，连同身为女人的她们也会偶尔失神……真是个妖精……
叶琪华可不知道她们心里种了一片柠檬树，她现在知道原来城主府不止有城主、城主夫人花氏和少城主，还有别的人，
城主一共有一妻四妾，正室花氏，剩下四妾分别是住在绮春楼的苏夫人，流夏轩的何夫人，赏秋阁的风夫人以及兴冬庭的梅夫人。
小丫头们说这几个夫人来头都不小，
苏夫人来自百花城鲜花巨头之一的苏家，何夫人来自百花城另一鲜花巨头的何家，梅夫人来自百花城鲜花业三巨头最后一头的梅家，
至于风夫人，这位挺特别，说是从倾风城远嫁过来的，她当时就心生好奇想问，可惜~唉~有口难言啊~
清闲日子过惯了，可那是在家里，如今她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周围的人都像戴了面具，表面个个儿笑吟吟，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那种异样的寒芒，她再熟悉不过了，她知道，这里的人都不待见她……
夜里总失眠的毛病依旧没有改善，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住流泪，想过去，甚至妄想着怎么才能回到现代，
可是她知道自己回不去，因为她连自己怎么到这儿的都不知道，别人穿越要么是事故，要么是天生异象，要么是超自然现象，她这算什么，带着记忆投胎转世？
真是荒唐啊……
还想娘，到了这里她才回忆起过去的种种，那个家，唯一真心对她的就是娘了，唯一不在乎她的冷冷冰冰，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就这，她还对她假意迎合，装模作样！
每每想到这里，她的泪意就愈发汹涌，哽咽不止，害怕出声，死死咬紧被子，不敢发出一点异响。
太想娘了，某一瞬间她甚至想跟康玉坦白，说不定他就放她回家了，
可是，可是娘说这人是个混不吝，要是传言没错，她岂不是就得罪他了，得罪封建强权，什么下场？她不敢想象，要仔细规划规划。
就这样忍耐着又过了两日，烧早就退了，身体也养好了，每日三餐品类丰富、搭配合宜，吃得很好，生活起居都有专人料理，
除了每天都差不多以外，这里的生活是相当自在，可是，再好也不行，不能再耗下去了，她得行动了。
于是，这日吃过早饭后，又拿起了纸笔，写了一张字条交给这几日比较得她眼缘的一个侍女，
那侍女名叫山樱，平时爱笑，心思灵敏，有求必应，递出字条，山樱认真点头，谨慎揣进怀里，答应她一定把字条送到。
她松了口气，又深深吸了口气，能不能离开就看接下来这场谈判了。
本以为要等很久，因为不确定对方是否得闲，却没成想，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传来，
攥了攥袖子里的手，抬步迎出门去，可刚拐过地罩，就与一个高大的影子迎面撞上，吓了她一跳，
下意识捂住嘴，不料身体却失去了平衡，直接向后倒去，她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恐慌乱，
还没等她动作狼狈，她的腰就被一条手臂揽住了，把她扶稳后，手没有做停留，利落撒开，慌乱劲儿过去之后，她惊魂未定地扶着身旁的柱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都下去。”
康澜清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前，整齐的发际散下几绺碎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吩咐周围的侍女下去。
“是，少主。”
侍女们低着头脚步轻盈地鱼贯而出，很快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叶琪华看着这人的眼睛，频率错乱的心跳渐渐平稳，收回扶着柱子的手，拢着袖子，静静看着那一对微红的眼眶。
谁都不说话，当然，叶琪华是受角色限制说不了话，而康澜清只是喘着粗气立在她身前，那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转瞬即逝。
“……你……能不走吗？”
静默了大半天，康澜清气息不顺地问出这句话，说完紧紧抿住嘴，向下撇的嘴角轻颤，盯着她，倔强地等待一个答复。
她心里叹了口气，她那张字条上写着“是时候该告辞了，烦劳少城主移驾一叙”。
看着眼前这人几乎恳求的模样，她此时想的却是，之前猜得不错，下垂眼确实惯会“装可怜”，
这样一名英俊少年郎做出如此模样挽留她，铁石心肠如她，也不免心有戚戚焉。
她侧身抬手示意去书房，康澜清抹了把脸，重重呼了口气，脚步一转，也侧身示意：“姑娘请。”
两人都没心情客套，保持着距离，并排走向明亮的书房。
他没再接近她，停在桌子对面，就像那天看她提笔介绍身世一般。
这十几日，他没有再来看她，此时想看却又不敢看，目光只盯着桌上铺开的洁白宣纸。
这几步路走过来，她清醒了不少，暗暗又叹了口气，到了书案后面，挽起袖子，拿起毛笔蘸足墨，在空中停了一瞬，在一滴饱满的墨水即将滴下来之前，开始悬腕书写。
‘康少城主，多谢这些时日的悉心照顾，更感谢您见义勇为出手搭救，这才保全了小女子的性命，承蒙少城主高义，小女子无以为报，特此许下诺言，若他日少城主需小女子帮忙，定结草衔环万死不辞……’
“我不需要你报答，我只想你留下……”
还没写完，就被一声低沉滞涩的话拦住，一团醒目的墨迹粘在“辞”字脚下，
毛笔炸开花，断了流势，她目光微微上移，钉在桌上对面撑着的两只手上，十指修长，色皙骨匀，慢慢收起，再攥紧，手背上的青筋愈发清晰，很像蓝杉的颜色。
沉重的呼吸声似在耳畔，那边的窗户被风吹得咯哒作响，今天外面也很冷啊，想必风很大吧？
“林姑娘……那天我说告诉我爹我有了意中人，我的话其实没有说完……”
她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方寸之地，这字写得多好，秀丽颀长、变幻灵动，白白浪费了一张宣纸，要是没被打断，满满当当写一张，多完美。
“我想说，其实我想说的话，也许姑娘已经猜到，我，我，我……”
这字断在这儿该怎么续写呢？一点都不流畅，啧啧啧。
“我，我……”
‘少城主的意中人是我？’
那边小结巴没音儿了，她没有停顿，继续写。
‘少城主与我是新交，相处时日尚短，陡然听到此番话，委实让我受宠若惊，我出身寒微，少城主贵为一城之主之子，门不当，户不对，必生怨，少城主也许只是对我这个生面孔心生好奇，错把新奇当了倾慕，待我离开之后，再过些时日，少城主定能清醒认知，还请少城主成全，小女子已离家多时，家中长辈此时必定在焦急寻觅，还望少城主体谅，小女子在此拜谢。’
嗒——
把笔放下，跨步到旁边，甩袖屈身，膝盖磕下，跪拜在地。
康澜清偏过头看着桌案旁边伏在地上的娇小身影，手骨节愈发苍白，挣扎片刻，然后松开紧握的拳头，平静地问：“还不知姑娘家在何处？”
叶琪华差点就高兴地脱口而出，激动情绪表现了出来，
那边话音刚落，她“腾”的一下就直起了上身，好在反应及时，没有出声，她尽量自然地站起来重新回到书案后面，迅速拿起笔，恐怕他反悔，
可就在笔尖接触到纸的那一刹那，她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因为，她编不出来别的地方，如果说个别的地方，她又该如何自己回去？
“怎么？想不起自己家在哪了？”见她迟迟不落笔，康澜清目露疑色，目光终于落到她脸上，然后就再难移开。
她连忙摇头，抓着右手袖子的左手紧紧攥住衣料，硬着头皮，勉强顺畅地写下两字：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