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接纳
待叶琪华再醒来时，眼前朦胧一片昏黄的光，光一照，被闪到，愣是看出了满天金星，抬起手搭在头上缓缓，这时注意到周围静悄悄的，
皱着眉睁开沉重的眼皮，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好受些，刚想张嘴喊人，耳朵一动，听见一声刻意压低的叹息。
只好再把嘴闭上，放平呼吸。
“唉……”
娘这为什么叹气？难道在我晕倒这段时间又有混人惹她生气了？
“夫人，您宽宽心，都会好起来的，您放心，奴婢永远跟着您。”
夏妈妈这像是话里有话，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还是先听会儿，说不定能知道什么秘密。
安静了一会儿，听着似乎是谁拍了拍谁的手。
“唉……桂枝啊，你也知道，老爷不待见瞳瞳，我出来这一年，家里指不定乱成了什么糊涂样儿了！此次回去之后，我就担心瞳瞳受委屈，虽然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可就怕那万一啊！可真愁死我了，瞳瞳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活不了了！呜呜——”
一听到娘的哭声，她下意识要起身，可是理智制止了她的起身动作，被子里的手攥紧床单，又慢慢把头放回去。
家里那些人……个个儿心怀鬼胎，若不是实在推辞不过，她真的不想回去，一想到要重新面对他们，全身都不舒坦起来。
“夫人，奴婢知您心里苦，您别难过，这不是还有老夫人吗？”
是啊，印象中，外祖母一向对她们很好，是个慈祥的老人。
“桂枝，母亲年事已高，这么多年，家里家外都让她老人家操心，我这当女儿的不能再让她难过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是我不对，到了这儿，整天浑浑噩噩，不事生产，太颓废了！
那边又静下了，叶琪华这时候也完全清醒了过来，出神地看着帐顶。
“对了，夫人，小姐再过两年将笄，若是说个好婆家，小姐高兴，您不也放心了吗？”夏妈妈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些。
嫁人？？我不嫁人！这辈子都不嫁！
“嫁人？唉……说实话，这个念头我有过，可，那样的话，瞳瞳不就去别人家了吗？我舍不得。”
娘！您一定要坚定立场！坚决捍卫女儿的自由啊！
“夫人，您的爱女之心是人之常情，可到了年纪不嫁人……到时候您跟小姐会受委屈啊。”
受多大委屈我都受着！十五岁结婚？未成年啊！疯了吧！？
“我懂，我怎会不懂，我就是想多留瞳瞳几年，她小小年纪，身子又弱，嫁别人家去，我定是睡不着觉的，别人家能把她当亲闺女疼吗？”
娘……
“夫人还是早做打算吧，奴婢回去后也去那几个老姐妹那里串串门子，看这一年盛都有没有什么出色人物，全都是为了小姐好啊！”
“桂枝，你是个好的，我心里都知道。”
“夫人抬爱，奴婢受不起啊！”
“受得起，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不说这些了。”
“好，夫人！”
那边主仆二人情绪多云转晴，叶琪华这边却阴雨绵绵。
大梦初醒，重重难题就竖在眼前，不能再逃了，可是这个坎儿真的难过啊。
“娘……娘……”
她闭着眼侧身躺着，连连呼唤林氏。
这边一出声，那边声即止，接着就是手忙脚乱走过来的声音。
“桂枝，你让雨儿去催催厨房，瞳瞳醒了！”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兵分两路，夏妈妈快步出门去了，林氏直奔床边。
一脸喜色，弯腰坐下，温柔道：“瞳瞳，醒了？可是饿了？还是渴了？还是想出恭？”
叶琪华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回话。
林氏本来一脸笑意地看着女儿的脸，突然一惊：“瞳瞳！怎么哭了？可是身上还不舒服？娘这就叫人再去请大夫去！先忍忍啊……”
话语未尽，她骤然顿住，瞳孔震颤，无措地看着怀里的女儿。
叶琪华突然一言不发地起身扑到林氏怀里，眼泪汹涌而出：“娘！呜呜——”
“瞳，瞳瞳，怎么了？是不是头疼啊？告诉娘，哪里难受？”林氏从未见过女儿如此，一时方寸大乱，手足无措，然后，颤抖的双手坚定地紧紧抱住女儿，边给她拍背顺气，边问她到底怎么了。
叶琪华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悲泣道：“娘……我，我，我爱您！”
林氏呆住了，这是什么话？成何体统？
登时羞得面红耳赤，羞臊得说不出话，可嘴角却止不住上扬，心里又觉得不雅，想笑又不敢笑，这，这是从哪听来的“浑话”，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丫头。
她拿起床头的帕子，憋着笑给女儿擦眼泪，边擦边笑：“瞳瞳，怎么突然，突然说这么这么不知羞的话？你个鬼机灵，真是啊~该拿你怎么办~”
叶琪华此时满心悔恨，紧紧搂住娘的腰，以前是她不懂事，把这个“母亲”好心和真心弃如敝履，可这个“母亲”却从始至终都没放弃她，若还视若无睹，她还是人吗？
穿越一场，我怎么就坏了良心了呢？！虽说她不是我初始认知里的亲妈，可是这十三年的细心呵护，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我错了！大大的错！我以后会把她当做亲妈来看待！以往的种种我会尽力弥补！
啪！
“瞳瞳！这是做什么？！疼不疼啊！”
林氏心疼地捧着她的脸，满心不解。
一时冲动，懊悔自己过往做的糊涂事，实在气急，就一巴掌甩在了自己脸上。
“娘，以前是女儿糊涂，是女儿不孝！”
林氏乍然听此话，手不安挪动，嗓子发紧，嘴唇颤抖，又连忙抿住，眼中浮现水光，接着就淌下两行泪，感受到脸颊水渍，急忙抬手用手绢擦。
叶琪华哭得同样凄惨，头埋在母亲怀里，放肆宣泄心中郁结。
这一晚，母女俩都失态了，随后就自然而然敞开了心扉，吐露心事，言语之间，母女之间的那层无形隔阂终于消弭大半，看起来更像一对亲母女了。
……
“是娘不对，昨夜不该拉着你说那么久的话，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想不想哕？”
一大早起来，叶琪华突然就起了热，脸烧得通红，可把林氏吓坏了；身上虽然难受，可她心里竟然轻松了不少，可能是猛然一放松，之前积攒的负能量一下全部跑了出来，这天寒地冻的，发烧也正常，她一点都不担心，会好的。
她虚弱地陷在齐紫色锦枕里，头发披散，乌云堆砌，小脸通红，海棠嫣彤，露出一线编贝牙齿，表情松弛，眼睛极有神，尖小的下巴抵着丁香色缎面被子，
亲昵地对林氏说：“娘，别担心，女儿无事，兴许是前几日太激动，一想到要回家，好几夜都晚睡了会儿，没想到女儿这身子骨这么不中用，没事的，吃几副药，再发发汗就能好。”
林氏没有放下心，紧锁眉头，抬手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滑下来，顺势抚着她的脸：“咱们先住下，待烧退了，咱们再启程……对不起，瞳瞳，是娘不对，不该这么匆忙，路上还险些让你遭遇不测……”
叶琪华抓住她那只手，摇摇头，表情依然温软：“娘，母女之间就不讲这些了，听着生分。”
她知道娘也不适应，这么多年她都不冷不热的，没少给她冷脸，一时之间，她突然转了性，娘表面看不太出，心里肯定没办法马上转变过来，这言语之间就把这种窘迫带了出来。
林氏的手指下意识瑟缩，露出了些许懊恼的表情。
“娘~我想吃梅子，嘴里泛苦，舌根麻，想吃点酸的。”她突然话锋一转，瘪着嘴可怜兮兮地向林氏讨吃的。
“好好！桂，桂枝！去箱笼里把蜜渍梅拿来。”林氏面色一喜，扭头对夏妈妈挥手。
“嗳！夫人！奴婢这就去~”夏妈妈朗声应答，笑着就去了，小姐总算是跟夫人热乎了，太好了！
林氏暗暗松了口气，那股子别扭也随着女儿的撒娇散了，笑容自然地对女儿说：“那蜜饯本来是备着路上吃的，来时咱们走的水路，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怪皮实，没有晕船这毛病，回程走陆路，娘又怕你晕车，万幸，你也不晕车，唉~可万万没想到，最后还是用上了。”
看着娘眼神里流露出的心疼自责，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她拉着她的手，像什么也没察觉一样，岔开话题：“娘，我不想住在这里，想快点回家，左右咱们坐马车，除了颠簸点，其他也没什么分别，咱们还是赶紧启程吧。”
还是早点走吧，外面这么危险，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娘知你想家了，可是娘不想再冒险，若是……路上真有什么不好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娘到时可真的要悔死了。”
这次林氏很坚决，没有顺着她，紧抿的双唇发白，面皮紧绷，事关孩子康健，她不能松口。
叶琪华无奈，点点头：“好，都听娘的，我会乖乖喝药，要是明日好转了，娘，咱们就走吧。”
女儿没有犟，她哪里还有不应的，遂笑道：“好~娘答应你~可想净手？去趟更衣室，回来再睡会儿，待药煎好了，娘再喊你起来。”
“想去。”
接着林氏拿起床头的一条绒毯，裹在她身上，扶着去了更衣室。
回来后，还没等她闭上眼，一串焦躁的脚步声就从门外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