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黯然
立冬时节,整个青阳城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鹅毛大雪,把房屋屋檐,枯树枝头压得失了原有的庄严,倒是多添了几分冷冽。众人过路都在雪地里留下了深深的脚印,不敢在外面多逗留,全部都缩着手打着哆嗦匆匆忙忙回了家。
一家妇人倒了盆热水出去,水躺地面快速冒着白烟,顽皮的小男孩光着脚去雪地上跑了一圈,妇人见状边骂边追着打。
“哎呀,你这孩子不怕冷啊!给我过来!”
相章王府内——
泽兰端着泡着茉莉花的热水走进了司宁的厢房内,外面的白雪被吹得落在了里面的地毯上,好在屋内有炭火烤着,所以格外暖和。
“公主可以再歇息片刻,外面太冷了,雪足足到了小腿上呢。”泽兰把热水放在了一边,然后吩咐着外面的其他侍女看看厨房里面的早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司宁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从榻上坐了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竟然还在下雪啊,我以为早就停了呢。”
“是啊,估计后几日才停呢,公主既然起来了就先用早膳吧,她们准备了虾仁粥和一些小菜。”泽兰打开门让侍女们进来,可就在这时,从外面迅速飞来了一只白鸽,刚巧落在了排头的侍女头上,把她吓得大喊大叫,差点把手里的早膳扔了。
泽兰连忙过去扶住她,才把她头上的鸽子拿了下来:“公主,这信鸽又来了,这一个月没隔两日就来一趟,也不知是谁。”
司宁愣了半晌,连忙起身把鸽子拿了过去,心下知道又是那李景渊送的信条,打开一看果不其然:今日未时老地方一见,我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司宁什么也没说,就把信条放在了梳妆台旁边的木匣子里,只见里面装满了其他信条,都是李景渊这一段时间寄送给司宁的,上面不是自己的日常生活就是一些逗司宁开心的话语。
泽兰心里面也有点猜疑,但是还是不敢多说一句。随后司宁端起早膳就喝了下去,午膳也是没吃几口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望月楼内,正二层的隔间里,李景渊站在窗台边看着整个青阳城的雪景,不禁有些感叹,但是也压不住心里面那一丝激动和期许,只见他手里攥着一只汉白玉粉云手镯,似乎已经准备了好久,此时此刻心里面很忐忑。
司宁推开门走了进去,印入眼帘的就是李景渊背对着自己,与外面的鹅毛大雪相融合,真真是个温润的少年公子:“这位公子也喜欢看雪景吗?不过冷风列列,仔细感染风寒哦。”司宁不免打趣道。
李景渊听到了她的声音立马笑着转过了身,脸上竟然带着一抹红晕,不过司宁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是被外面的寒风吹的。
“风寒倒是不至于,这身子也没那么弱。”李景渊见司宁连个大氅也没披就赶来了,心里有些担心,握起了她的小手感受了一下,果然是冰凉的,“你看,倒是你不仔细些,天寒地冻也不知道穿多一些。”
“这不是怕你久等嘛,我可不喜欢来迟。”司宁并没有闪躲李景渊的这一动作,或许是太熟了的原因,所以也不排斥。
过后司宁问李景渊让自己来有什么事情,李景渊闷了半晌才缓缓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手镯,然后没问司宁一句就给她戴到了手腕上。
“这是?”司宁疑惑地看了看那手镯,感觉色泽光亮,是上等的品质,不过也确实不清楚李景渊为什么会突然送自己这个,难不成这个就是他说的重要的东西?
李景渊看着司宁没有反抗,心里面稍微安心了些,才缓缓道来:“这是我特意去寻的汉白玉粉云手镯,今日就是想送给你的,你现下也收了它,自然也是明白。”
司宁听得云里雾里的,左思右想才想到李景渊送这个肯定是因为朋友之情,也表示君子之交,情深义重,“啊我明白了,我很喜欢,谢谢景渊还特意送我这个手镯,改日我也送你一个东西吧。”有礼有还,司宁只觉得自己也该还一个贵重的东西才说得过去。
李景渊听到司宁的话过后诧异了一下,随即立马回过了神,脸上也越来越烫:“好啊,那一言为定,看来你也明白了我的心意,不过后面的话也放在心里面吧,我们都不要说出来。”
李景渊心里面很高兴,他把这定情之物送给了司宁,没想到她也没反驳,也接受了它,那一定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思。可是他恰恰没有想到,司宁其实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定情之物,他以为的还礼是司宁也心悦与他,所以互相表明心意。
门外一个黑色的身影把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他见状匆匆退了下去。
半晌,司宁和李景渊便下了楼,泽兰赶紧撑着伞跑了过去给司宁打着,但是还是不免让四处飘散的雪落到了她的头上。
“就送到这里吧,你也好回府去,我同泽兰一起回去就可以了,不要忘了改日一叙。”司宁驻足回头看着阶梯上的李景渊,他还是当初的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只是好像多了一些稳重,不知何时。
“好,你慢些回去。”李景渊看着司宁移不开眼睛,但是总是要分别的,虽然还想多留一会儿她。
两人道别过后往反方向背道而驰。
而他们根本不知道,望月楼旁边一直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围帘半敞开,里面的男子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印入眼帘。一旁的黑衣男人俯身在马车窗外小声禀报着什么,里面的男子点了点头,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声。
此刻马车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比那外面的冰天雪地还有冷上几分。男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司宁的背影入了迷,手里的紫藤萝香囊也被他紧紧握着,似乎在发着心里面的愤怒。
马车外的黑衣男人见状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以免男子万一发个火殃及到自己。
……
傍晚时分,雪依旧没有停,心底的落寞也没有停。少叔扶生背着手站在书房内的窗台边望着那满天飞雪,眼里充满了沧桑和悲凉。寒风凛冽,吹动着他的发丝和衣裳,他都感受不到一点冷,就是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
过了许久,他才深深叹了口气,走向了后面的砚台,拿起纸笔就是一顿述说心肠:偏得红颜何往伤,轻叹万般皆不是。
再一次落笔——压制。
少叔扶生断定司宁和李景渊互相爱慕着,因为那定情之物都收了,也不能解释什么了,一切都认定了。而司宁自始至终可能都把自己当哥哥而已,自己的心思也不能明确表达。起码李景渊还有机会去说,自己却一个字都不能述说。
想着少叔扶生眼眶通红地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就猛灌了起来,想让自己忘却这一切。
另一边的司宁独自一人吃了晚膳,沈煜早就去吩咐了少叔扶生今晚不吃,但是也没有说明原由。想着,司宁赶紧吃完饭就起身跑向了厨房,跟着那些厨娘做了碗青菜鱼肉粥给少叔扶生端了去。
司宁屁颠屁颠打开了书房的门,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而且书房里面的蜡烛也灭了好几盏,只留了一盏,看起来根本不像少叔扶生的风格。
现下书房内只是微微亮着,司宁小心翼翼把粥放在了进门的桌子上,四下望了望,才发现少叔扶生坐在柱子后面的地上喝着酒。
司宁看着连忙跑了过去:“扶生哥哥你怎么了?这地上这么凉,快起来。”司宁想去扶他,可是少叔扶生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理她,只是把她轻轻推开了。
“你出去吧,不要管我。”少叔扶生愣愣地盯着地面,忍住了眼里的泪水,他不想司宁看到他这副模样,可是司宁不来还好,现在在他面前他更忍不住。
特别是他刚刚好看到了司宁手腕上的手镯,真真是刺人眼睛和心脏啊。他还记得那侍卫在马车外跟他说的一字一句:“禀殿下,那李景渊送了定情的手镯给公主,公主也收下了,还说也要赠予他一个东西。”
那话现在萦绕在少叔扶生的耳畔,像是逃不掉的宿命一样。
“不要,扶生哥哥你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可是从来不喝酒的,晚膳也没用。我担心你所以给你做了碗粥过来,你快起来吃了吧。”司宁担心得不行,少叔扶生从来没有这样过,现下的他简直颓废极了。
“不需要,你走吧。”少叔扶生一字一句透着冷漠,其实他心里面一点也不好受,此刻这样对司宁他的心都在滴血,但是那有什么办法,只能这样了,他想用这种冷漠的态度让司宁远离自己。
司宁听到他的话过后愣了好久,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
少叔扶生瞥见司宁一脸的委屈和不知所措,心疼得不行,他连忙别过头不愿意看她,只怕下一秒又要崩塌了。
司宁还是不作罢,起身拿起桌上的粥就又蹲在了少叔扶生旁边:“扶生哥哥你快尝尝,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不要喝酒了好不好,不然明日又要头疼了。”司宁作势要喂少叔扶生。
只见少叔扶生一下子把碗推在了地上摔得粉碎,粥也洒得到处都是。司宁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心里面是何种情绪,只觉得反都反应不过来。
少叔扶生还是不愿意看司宁,一直背对着她,只是冷冷留下了一个字:“走!”
司宁眼泪从眼眶里面掉落了出来,根本止不住,她在那里抽泣着。少叔扶生其实听到了,他手都要把自己掐烂了,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甲印缓缓流了出来,可是根本比不上心里面的痛。
司宁随即大哭着跑了出去,头也不回……
“哎呀,这殿下到底干的什么好事!”外面的沈煜见状吓得不行,赶紧跑了进去,去看看少叔扶生干的好事,他听到司宁的哭声都揪心得不行,他就不相信少叔扶生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波动。
沈煜进去过后,刚想说几句为司宁打抱不平的,结果也愣在了原地,嘴里的话也憋了下去。
只见少叔扶生痛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往那碗打碎的粥走了过去,他双手发着抖地把碎掉的碗捡了起来,紧紧握在了手里,像是在怜惜着仅存的一丝温暖。
随即他失声痛哭,他根本不想这样做的,只是司宁现在已经有其他人了,再没有他的位置了,所以只能把她推开。
沈煜看着少叔扶生痛哭的样子,一时间也悲伤得不行,看少叔扶生那悲伤程度,也不比司宁低。
这一刻没有任何人知道少叔扶生心里面的苦楚,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仿佛世界都变得黯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