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悸动（四）
“听说之前是折了人进去，挖没挖到，我也没见到。”
阿布一副老实相，不敢有一丝隐瞒地回答。他也知道撅人坟墓这码子事，实属不地道，后世指不定要背多少灾，但总有些人在做着捡漏发大财的美梦，如今梦幻泡影，不止搭上了命，还要受到法律制裁。
然而，如是那位刘四爷，也如面前的席秋实，他们依旧在前赴后继着，半点不惧。
“阿布，接下来机灵一点，看准他们到底挖出了什么，及时报给我。”
席秋实眯了眯眼，快速道。随之，目光逐渐转向远处，黑蒙蒙地夜色中，暗流随着指尖漂浮起地烟雾一路涌动着，如他所想，一切到现在都还只是冰山一角。
“我明白的，只是……”
阿布点了点头的同时，不由地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道：“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啊，你既不求财，也看不中其他物件，那你兜兜转转了这些年，雇着一批一批的人去找墓，又是为了什么？”
他憋了好久的疑问，终于还是捅了出来，即便得来一顿挨骂也好过继续憋下去，不光是他憋着，他知道林威也在憋着，只是问完这句话后，他有点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看对方。
为了什么？
席秋实想了一下，一时间心底满是疑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陈年旧梦如影相随，那些散碎拼起的片段，从心门前筑上一道道枷锁，桎梏了他的思想和人生……
“我也不知道……”
一句没头没脑地话，因为说的极慢，迎着冷风顿散而去，很快就没了影子。
他夹起手上燃了半截的烟，吸了一口，再次吐出了一圈烟雾，抿了抿唇，化作一股无声。
从车里向外看去，两束刺眼的远光下，男人背对着她，逆光而站，看不到面容，更难以想象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只剩下那一身融入黑夜里地孤鸿。
她顺着席秋实的肩膀，依稀可见，对面站着的一个人正弯着腰对着他说什么，他听着却好像没什么反应。她思索了一下，拿不准他们在交谈着什么，又往深去猜了猜，想得出神不由地蹙起眉头，却不防备，对方突然一个转身，当即，两道目光送进她的眼底。
仅仅是一瞬的照面，两人脸上都没有显露出意外来，她的目光依旧锁在男人身上，神态自若，不见一丝慌乱。
他眼神极佳，看得十分清楚，下意识挑了挑眉，这时候的半程又不像之前表现的那般，脸上毫无慌张和无措，只于波澜平静，沉着不变。
就她在重新审视着车外的男人时，对方也在观察着她，两道错目，没有一丝瓜葛的贴近，却又十分默契。
她在黑夜里见到了真正的那一面，同样他也在浓暮里窥见了一丝天光，仿佛此前种种作态和举动都是以面具相示，而真正的面目，不过刚刚才显现出来。
她盯着对方融在黑夜下的五官，盯着那双比黑夜更浓郁地暗眸，缓缓开口：“周程秋，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你吧……”
“认识你这么久，我总觉得你是有什么执念，所以才会不惜耗费金钱和人力来找什么墓。”
这一头，阿布见男人没有不悦，更加放心了，说话更没有把门的准，直来直去。
他当着正主的面语气里添了些许惋惜的意味，持续大言不惭的发问，甭管对方回应不回应，好似他知道这就是席秋实的最原本的答案，不言而喻，便是心知肚明。
“不过席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办事，为你找到你要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人？”
许是看对方全程表忠心的表情太过做作了，又加上一顿胡猜乱说，席秋实沉吟了一下，随即问道。
阿布抬头，脸上抱着一丝猜中了惊喜，微微一哂，嘴边溢出一抹自信来：“好歹我也跟着你这么久了，你的心思我还是能猜到一点的。”
“不过，那人是谁啊，是男是女啊，他死了多久啊？”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按捺不住好奇追问道，满脸洋溢着欢快和激动。
席秋实越听越皱着眉头，察觉不对，与他对视了两秒，在看清阿布只是由于好奇心作祟心理产生地激动后，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啧，咋就不关了，我这不是为你找人这个事卖命呢嘛，我容易嘛我，天天提心吊胆的！”
他半点不受席秋实冷言冷语的影响，围在对方跟前，又凑近了一些，双眼发亮道：“哎呀哎呀，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放弃了大好前程，放弃席氏继承人的身份，放弃国外马场的优厚待遇，匆匆回了国，一头扎进这鸟不拉屎地地方去？”
席秋实没有说话，盯着阿布的目光越来越冷，后者咽了咽口水，表情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
“阿布，不要试图挑起我的底线，我没找什么人，我只要找个墓，我要确定墓里的人在不在棺材里而已。”
他瓮声瓮气地说道：“不要自己瞎猜，更不要瞎掰，明白吗！”他的声音清朗而冷酷，不含一丝余地。
顿了顿，席秋实又转了转身，说话的同时伸手指了指后车门，示意对方打开车门。
这下阿布彻底老实了，他托着包袱的底部，小心翼翼地交到对方手里，男人一手拎着包袱，里面兜着今晚的货，价值千金，而另一手提着的却是价值几百，但冒着热气的外卖。
“回去吧。”
言罢，不等阿布反应，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席秋实走得极快，不一会儿打开后备箱，妥帖放置好包袱，关上后，转而上了车，随即，将外卖递给副驾驶位上的半程。
“吃的，这就结束了？”
半程下意识接了过去，语气疑惑问道。男人调了一下远近光灯的按钮，继而，转头看着她。
没由来地，他的目光在这一瞬间，竟出乎意料的多了一抹温柔。
她下意识心口一窒，不知该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也不见躲避的视线，只是本能地看着席秋实。
不由得手上力气一松，感到外卖的重量一沉，她随即低头一瞅，萦绕近在咫尺间地食物香气，没等她开口，打破沉默的是咕咕叫了两声的肚子。
这一下，半程是真的愣住了，尴尬从表情里溢出，她闭了闭眼，竭力控制住自己的不爽，静静地承受着这社死的瞬间。
“对不住了，今晚让你饿了太久，快吃吧。”
席秋实脸色没什么变化，既不意外着她神色间的慌乱，也没有被她尴尬的腹叫影响什么。
“哼，还说呢，要不是你……”
半程下意识冷哼一声，心有一说，要不是他搞这么一出，这个时间她都能上床休息了，再不济也能吃饱饭，泡个舒服的热水澡，真是累了一个白日，现在又搭上一个黑夜奔波，这一切都得怪他。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把外卖搁在双膝上，抽出餐具，饥肠辘辘地打开包装盒，看着里面分别装着虾仁蒸饺，扬州炒饭和干炸小排，还有几样精致地咸菜，饮品是热腾腾地牛奶。
不等口中再发一句不满，她头也不抬地端起食盒，专心的吃起饭来，吃的又大口又快。
席秋实看了一眼窗外，又淡瞥了半程一眼，看着她埋头大吃，吃得不亦乐乎，不觉有些好笑，白天干活认真的女人，如今干饭也丝毫不输认真的架势。他弯了弯唇角，忽瞟到她吃得油润的嘴唇，停了一瞬，又淡淡移开了目光。
片刻后，他重新启动车子，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看向车前，开得很平稳，一点也不影响半程吃东西。
这时候，她略抬了抬头，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问道：“咦，你，你不吃吗？”
见她吃得一脸满足，席秋实心底不由地一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分秒间撞了进去，他难以形容也难以解释：“不了，你吃饱就好。”
瞧瞧这话说的，说的好像她把他的饭给抢了吃了，真是无语……
顿时，半程觉得食之无味了，折腾了一晚上的人是他，而自己最多是个陪衬罢了，更何况她这个陪衬还是被强拉来的。
“不吃就不吃……”她嘟囔了一句，认真吃干净食盒里的炒饭，整理好包装盒后，长呼了一口气。随即，抄起手边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拧上瓶盖后，又扭头看着对方，盯了一会儿，盯得对方毫无反应，半程却坐不住了。
“席先生，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这本是一句提问，被她平白无故一说，反倒坐实了笃定，笃定今夜他心存秘密行事。
她从扶手箱内抽出一张纸巾，顺势抬眼看向席秋实，目光里存着探寻：“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对我目的不存。”
半程擦了擦嘴角，端着一杯热奶喝了一口，继而握着在手心：“我觉得你很不对劲，不是今晚决定好的事情，而是一开始你就打着庞梧泽的幌子，干着其他的事情，对吗？”
她一改之前的缄默和乖顺，收起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字字句句都在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