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戏往(八)
顿了顿,阿文继续一副过来人的表情道:“何况,我听说这早年间席秋实一直流连国外马场,南北两程,长期折返,马界伯乐的名号说得就是他,这权威相马的标准一直被沿用到如今。”
“这期间,他可没少折腾自己,身边也没少过女人,不过是这几年才退居幕后的,如今正是他收心的时候,赶巧遇到了半程这位冰山美人。”
“你说这个我就懂了,男人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女人有兴趣,一旦产生兴趣,那就是上心的前提,一旦上心,那必然是要得到手的,这是男人骨子的好斗。”
万鹏了然一笑,目光里透着一丝意味深长,男人之间的事情,有时候不必说得太明白,这个道理他懂,阿文也懂。
阿文笑着觑了他一眼,还未开口接话的时候,脊背却蓦然一寒,他扭过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男人。
“额,席,席先生……”
当即,两人一下子愣在原地,满面心虚的模样,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摆好了。这时间赶得简直太寸,偏巧八卦的主角就站在他们面前,也不知从头到尾他听了多少。
席秋实看着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但语气却十分冷硬:“好巧啊,我还想听听你们在说谁的八卦,结果听来听去,竟是在说我自己,八卦虚实,用不着太过较真了。”
“是是是……”
两人连抬头都不敢,更别提敢有半句不对的地方,连忙点了点头。
“不过,你猜得对,我对半程很有兴趣。”
他指了指万鹏,笑得漫不经心,似乎根本没将两人的八卦放在心上。
“既然知道了,就帮我看好她,看好她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顿了顿,就在两人不由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来,透着一种高位者常有的气势,不容置疑,更不容拒绝。
“完了,这回可好,咱俩是摊上了一个麻烦……”
阿文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下意识哀叹道。万鹏没有接话,只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里透着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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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半程选坐了一处背光的地方,四面空无一人也乐得自在,快速吃完了盒饭,简单补涂一下防晒后,她一手握着纸杯咖啡,指尖轻点在杯沿上,看着别有一番悠然自得。
半响,庞梧泽从商务房车里走了下来,西装革履,一派矜贵,大批媒体闻声而动,纷纷上前去采访拍照,而半程沉默立在车旁,看着男人伸手向媒体们问好,目光警惕地扫向四周。
她脸上又恢复着不苟言笑的模样,一路跟着男人穿行至贵宾区,庞梧泽一一与不同身份的代表握手寒暄,双方交谈甚欢时,她始终伴在右后侧的位置,表情严肃,一动不动地执行保镖工作。
“啧,看看庞梧泽这副风光无限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不过是靠家底混上来的,说起来不过徒有其表罢了。”
“说得好听些,是稳坐国内牧场界最大的头头,跺跺脚就能产生不可估计的作用,说得难听些,还不是一个傀儡,屁事不通的花架子。”
此刻,不远处的二楼高台上,两人驻足观看着活动,时不时交谈几句。
席梦怀忍不住地呸了一声,表情极为轻蔑:“现在他能举办这场赛马活动,还不是依仗着二哥你为他做得嫁衣,到头来其他人只看到了他的实力,而忽略了你。”
他一边说着,一把单手解开领口,微松了松。余光瞟向身旁一身黑色运动套装的席秋实,眼底闪过几分冷嘲。
“二哥,昔年你可是相马界的神,有你在的地方,那何不是处处众星捧月,如今再看这场面,就如昨日黄花一般,你不出山,那些人都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这等跳梁小丑在喧宾夺主。”
席梦怀忿忿不平的说道,既有不甘,也有愁闷。
这时候,身边没了闲杂人等,席秋实的神情也不似在人前表现得那般温润有礼。不知何时,他眉宇间染上了一层冷冽,生人勿近,好似像换了一副面容般。
说话间,男人一声不吭,脸色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他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庞梧泽身边。
深深地看了一会儿,他抬手轻捏了捏眉骨,漠然道:“如今我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人前,既然有现成的靶子可用,为何要白白浪费,反正都是一样在做事,有什么区别。”
“林威在前,庞梧泽在后,你在席氏,我对你们都很放心。”
话音刚落,席梦怀顺势扭过头,目光直视过去看着对方。
他二哥说话还是这样的口气,看似温和无害,半似尘埃不染,一副无欲无求,但实际上,背后尽然是野心勃勃,凌厉手段从未停止过,不光如此,他本身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为了掩饰常人,这几年没少下功夫。
“事到如今,二哥何必还在遮掩自己的野心,反正你的真正面目,席氏众人早已经了解透彻。”
闻言,男人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品不出几回意味来,目光从远处的倩影身上收回,转而落到了席梦怀的身上。
“我的好弟弟啊,就算不看僧面,我也会看着佛面的份上保住你。”
席秋实脊背挺得笔直,连眉梢都没有一丝变化,波澜不惊,宛若静池。
“席氏名下的产业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是你的,你无需担心哥哥我会夺走什么,那是我答应你母亲的,小妈只要遵约,我必送你成功上位。”
“即便,你只是个小三生出来的私生子……”
闻言,席梦怀下意识愣住。他似没想过对方能这么毫无顾忌地堵住他的所有出口,连一丝反驳的机会都不曾留下,羞辱得他无地自容,更无嘴改口事实。
看着席梦怀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手掌紧握成拳,恨不得一拳挥在他眼眶上,那一副隐忍模样,克制地如此辛苦,委曲求全,势有一种错觉感。
男人眯了眯眼睛,在脑海里寻思了一会儿,却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梦怀,泗洲禅寺那位高僧,如今还健在吗?”
陡然间,男人的声线冷了下去,势如临渊,挟着一种郑重其事。
随着话音,席梦怀的拳头一松,他脸上的怒火还未褪去,却不得不去思考着对方询问的答案。
“二十年前在你八岁的时候,不是见过一次了,如今怎地忽然提起了他?”
略想了想,席梦怀心中一紧,似寻味过来对方想要问出的是什么,又继续道:“难道,二哥这几年又开始出现幻觉了吗?”
他下意识上前了两步,认真地盯着席秋实,不放过他面容上任何一个微表情。
见状,席秋实不悦地皱了皱眉,侧过身,避开对方,点起烟,缓缓吐了一口烟圈道:“离得这么近做什么,是担心我说假话,还是怕我突然死了就帮不了你了?”
“你放心吧,八年前我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没死,这回依旧死不了,我这命硬的很。”
顿了顿,他低头,指尖点了点额头,带着一丝自嘲道:“起码,我得看着你成功上位,才能安心奔赴黄泉。”
“那你,那你好端端问什么高僧在不在啊,爷爷不是都解决了么,难道你一直还有幻觉?”
“那,那他也是没治的好啊,你还找他做什么!”
席梦怀没好气怼了两句,心里说不担心是假的,两人之间牵扯太多的利益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真的会依赖着自己这位哥哥,听从安排,他从无怀疑过席秋实的判断,对方也从未怀疑过他的忠诚度。
虽然他和席秋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他这位真正名为席家长孙的二哥,却从未瞧不起他,更没有亏待过他的母亲。
他们都知道就算当初不是席梦怀的母亲上位成功,也会是其他人,就比如占着一个长子身份,却是私生子的另外一位大哥,席梦谦。
何况席氏集团一向看重出身名分,只有明媒正娶的太太所生下的孩子,才能算是正式继承人,这其中,他没有资格,大哥没有资格,在席老爷子眼中,真正唯一有资格的只有席秋实。
然而他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二哥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他接手了继承人的培养,换得自己一个人在相马界闯出了一番名堂。
如果,如果没有八年前的事情,也许如今国内外相马界还会有“马界伯乐”的称号。
“我会派人尽快去一趟吴江,待这次活动结束后,为你准备妥当。”
“嗯。”
席秋实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游荡在远处那个女人身上。
这个时间节点上,半程迎着烈日,步步紧跟在庞梧泽的右后方,看着他放下身段,一副耐心温和地倾听着采访,好似从未高高在上过,如此平易近人。
可惜,可惜,席秋实不禁摇了摇头,目光里漾起一丝好笑,可惜,他的演技再好,也被身后的女保镖抢了精彩,那女人见谁都是一副严肃犀利,目光冷冽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惹得一众记者忌惮惧怕。
仔细从上打量下去,今天她一头飘散的秀发梳成了规整地马尾,黑色合体地西装勾勒出婀娜身形,身姿挺拔,蕴满着满满的力量。
两人虽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但她还是有所察到了男人□□裸的目光,仿若要将自己剥光一般。
在瞥向他这个方向时,对方明显带着躲闪和怒意,意味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