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自愿
我前脚刚宰了小鬼儿，本以为这间当铺没人了，可谁知道在高大的木栏杆后边传出低沉的声音，对方拿出一份文书，道：“你余下的阳寿只有十年零一个月，如果没意见就按个手印。”
结果对方连想都没想，好似恶狼般扑过去，喘着粗气，咬破自己的食指，一把摁上那张文书。
“荟宝当铺”太过于古怪，这种贩卖活人阳寿的地方还是我第一次遇见，不管真的假的，想起之前那个叫“胡仙仙”的女人，她手里拿着跳动的心脏，这事儿怎么看都够邪门的。
我拉住男子，问道：“兄弟，掌柜的说你只有十年零一个月，这要卖了十年，你可怎么办？”
接着我看向柜台，呵斥道：“朗朗乾坤，竟然敢买卖他人阳寿，这是谁给你的权利！”
结果男子却不乐意了，他推了我一下，说：“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多管闲事！”
由于古代当铺的特点就是里面高高在上，在外面当东西都要踮起脚来才能勉强触碰到桌子，老话讲“冤死不告状，穷死不典当”，这也是当铺故意压着顾客一头，尤其顾客把“当物”送上去，这也叫“上当”。
我有些难以理解，问他：“你不知道后果吗？”
男子反驳道：“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赶紧给我滚，一年阳寿给我两万四，十年可就是二十四万啊，这笔钱你给我吗？”
我被他的言论震撼到了，一年阳寿才卖两万四，合着一个月才两千块钱。
小的时候，我爹就教育我，人这辈子，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在这个世上，咱们每天端起饭碗吃饭是为了活着，可人活着总不能只是为了吃饭。
我反问道：“你好好想想，两万四，你就算去送外卖，跑腿，代驾也比这个赚的多，何况十年的时间，你又怎么能确信，自己这辈子就真的注定一事无成？”
我本是苦口婆心，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希望他能及时醒悟过来，结果对方竟然急眼了：“你又不是我，老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告诉你，别想着教育我，我是大学生，九八五的大学生，老子拼死拼活考上大学，毕业还是没有工作！”
“这里的房价那么贵，压得我透不过气，我爹是农民，我妈是傻子，家里卖了一头驴我才上的学，可我学习成绩好有什么用？你知道我现在的实习工资吗，只有两千二，我连馒头都吃不起，我喜欢的女孩想吃海底捞，想吃日料，可我没有钱，既然活着那么痛苦，不如把活着的时间卖点钱！”
“你别拦着我，今天是我女朋友的生日，要是晚了，明天就来不及了，告诉你，我这辈子，只有在当铺走出去以后，才活的像个人！”
男子的控诉不断萦绕在我的耳边，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没有用，人生不是电影，活着的人，是没有办法选择查看未来的某一个片段，而所谓“远见”只是一个空洞的词汇。
穷人抓到兔子，想到的是吃了兔子，因为他饿，他每天忙碌，没有时间去养兔子，更没时间等待兔子下崽，兔崽子再下崽子。
当铺内缓缓传出：“草根贱命，父母无靠，命里有一个贵人，加上十年阳寿，一共26万，我们荟宝当铺童叟无欺，价格适中，绝无欺瞒，以你目前的收入，每年最多赚两万四，我们多付两万块钱的贵人钱，所以明码标价，如果不当的话契约我就收回了。”
男子一听当时就急眼了，连说：“别别，我这就当！”
然后他拿起一摞子的钞票，感慨自己追上心目中的女神，哪怕掏空一辈子的寿命，也要满足女神的愿望。
也许，他在十年后会赚两百万，两千万！
当铺给的价格，只是以他目前的收入做为基数，这本就是一场看似公平，实则剥削的金融手段。
他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咬破自己的手指，猛地按了上去，就在契约签成之后，那写满繁体字的古朴文件，好似人的皮肤一般，浮现出一道道血色纹理。
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就在文件角落处，竟然出现一道血色钢印，那道钢印以古代篆体字刻在文书之上，我依稀分辨出“太湖”两个字。
我愣了一下，这家当铺与苏州太湖有什么关系？
当柜台里伸出的手，企图拿走这份文书的一刻，我一把摁住，当青年还想和我理论的那一刻，我二话不说，一拳头给他撂倒了。
你觉得自己的命不重要，那爱你的人呢？养大你的父母呢！
如此不负责任之人，真不知道脑子究竟装的是不是大便！
柜台里的朝奉平静道：“没用的，等他醒了依旧会回来，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何况荟宝当铺不会拒绝任何一位客人，也不会坑任何一个坑人，寿命到期，自会有讨债人上门去收。”
少年不知生命的可贵，更不懂得感激，他只觉得父母是欠他的，就好像全天下的父母都在等一句感谢，而天下的儿女都在等一句道歉。
我冷冷道：“如果仅仅自愿就可以合理存在，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法律的约束，你以人性去考验人性，稳赚不赔的买卖，既然今日被我撞见，这店铺还是关了吧。”
我端详着当铺文书，上面赫然出现四个大字“太湖龙宫”，扫视着柜台里面，徒手撕这份单据，却发现这玩意儿的十分坚韧。
于是乎，我掏出飞蛰，一刀砍下去，文书一分为二，血色纹理逐渐消失过后，我拿出打火机点燃，说：“年轻人只是做错事，又不是去做坏事，可在这里卖了阳寿，他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天下人管天下事，何况这里妖气森森，我见到了自然有资格管这一桩闲事。”
先不说这里是不是在寒山寺逃出来的老妖怪，光凭这个当铺贩卖阳寿的事情，这个地方就是不能继续保留。
我绕到当铺的柜台，那里上了锁，被我一脚踹开，进门就看到一个小矮子，他长得奇丑无比，满脸的麻子，三角眼，身高不过一米二，五短身材，腰间还扎着围裙，四肢粗大，尤其那大脑袋比“大头儿子”还要大。
见到我的时候，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衣服。
他冷哼道：“连李远山都不管我的店铺，你算个什么东西，赶紧滚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留下你的小命！”
我讥讽道：“连心眉毛，鞋拔子脸，两只招风耳挂着一层泥，头顶没头发，两边鬓角却又长又乱，满嘴黄牙外凸，瞪着外星人一样的眼珠子，我思考半分钟，总算想起来，你似乎是个人。”
朝奉在椅子上蹦下来，怒道：“你懂不懂规矩，我开这间店铺是拿到城隍庙批文的，再说了，你是干啥的？告诉你，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规矩，你有证吗？没有证，那就是无证斗法，伤了我的鬼厮，你这是违规！”
我说：“呦呵，没想到你还认识李远山，那你给他打电话，我在这儿等着，等他来了，前几天他哔哔赖赖把我阻截在城外，结果和你们这群妖魔鬼怪打成一片，我必须和他当面好好聊聊！”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念在你年轻气盛，不与你计较，告诉你，我们当铺明码标价，打唐朝开始一直传到现在，旧社会时候我们放死孩子的衣服，现在改成花圈，我们当铺接待的客人，大都是贱命，贱命不值钱，他们死得早，那是对社会有帮助！”
盛唐时期是华夏鬼神文化最为昌盛的年代，古代当铺什么都收，有一些输钱输红眼了，就把老婆孩子“当”了，签合同时还需要签订生辰八字，名字，籍贯等详细信息。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被当权者意识到严重性，就全面停止了这种邪恶的交易，可有些人亏了钱，要不回债，心里实在是憋得慌，就逼着那些借钱的人签上自己的阳寿，意思把寿命卖给他。
大朝奉说的是头头是道，还说这个只是一种产业，背后的老板，我还没有资格知道。
我没听胡说，越是这样，越证明他心慌。
我冷冷道：“给你半炷香的时间，要么你给李远山打电话，要么把你店铺的手续，房契拿给我看看，若不及时拿来，我必一把火烧了这里！”
我已经动了杀心，之前青年的话仍萦绕在耳边，如此不公平的金融手段，欺压普通人的阳寿，如同跗骨之蛆，吸血吸髓。
大朝奉继续解释道：“你也别激动，其实这事儿我也劝过那小子，比如我们当铺分为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十年给的单价最高，那小子一次卖了16万，但是他自己非得要三十年，看起来钱是多了，可他享受的日子却少了，利弊我们都讲清楚，他不听，你说我能有啥办法？”
我瞄了一眼当铺的香火，飞蛰被我狠狠扎在桌子上，说：“不按照我说的照做，别怪老子烧了你的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