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赵雅诗
现在是二月份，全国应该还没开学，我打量了一下赵雅诗，她穿着很朴素，忙碌了一整天，脸上带有一丝疲倦。
大家毕竟同学一场，看她出门在外如果落了难处，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她。
于是我问她，有没有需要我能帮得上忙的？
赵雅诗掩饰道：“没什么，我勤工俭学啊，想给自己换一部手机，我妈又不给钱，没办法我只好自己赚钱买了，不过咱俩也真够巧的，你高二以后不是辍学了吗，来北京了是上学还是打工啊？”
记得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赵雅诗虽说长得不起眼，可我亲眼看到过他爸爸开着桑塔纳接她放学，两千年那会儿，桑塔纳绝不是普通家庭能买得起的。
我说自己来这边打工的，她随即好奇问我干什么的？我解释是在一家古董店做小工，今天一起去老头是我老板，随后我还跟着赵雅诗一起骂起了吴道仁如何如何吝啬。
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结果她电话忽然响了。
赵雅诗接通后，只听对面传来妇女的喊声，“小雅别回来。”
我就坐在她的旁边，所以听得清清楚楚，她当时脸都白了，推开车门就往外跑。
司机师傅问我是不是吵架了？我实在是担心她有危险，丢给司机师傅一百块钱：“别找了。”
“这边不好打车，要不要我等你一会儿？”
我摆摆手，也没有回头直奔着赵雅诗消失的方向追去。
进了一栋老旧的小区，看着她进了单元门，我在她身后跟着，上到五楼时，看着左边的房间敞着门，屋里聚集着一大群人。
站在门口就听见赵雅诗喊：“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钱是我爸欠的，你去找他要啊。”
“你要我们去找赵葛文要钱也行，但是你得把他找来，那样我们就不为难你。”
赵雅诗哭着说：“你自己去找他啊，我们已经够惨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大家谁不惨啊，你爸当初骗了大家那么多的钱，白纸黑字签着他们两口子的名字，现在我们找不到他，不找你们母女两个找谁啊。”
又有人说：“大家都不容易，赵葛文可把我们害惨了，现在我儿子的婚礼取消了，儿媳妇也跑了。”
“还有我的那点棺材本，都让他给骗去了，老伴儿就在医院躺着呢，咱们大家追着你们到了北京，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哪里不要钱啊，你行行好，把钱还给我们吧。”
“对啊，行行好吧。”
“算我求你了。”
一屋子人也分不清楚谁是受害者。
赵雅诗抱着一位脸色苍白的妇女安慰，她一边哭着一边求大家说：“我妈和我爸已经离婚了，你就算逼死我们，我们也没钱还给你们，都是赵葛文那个王八蛋害的，求求你们走吧，我妈身体不好，算我求你们了！”
屋内聚集着的人谁也不肯走，大家占据了整间屋子。
赵雅诗被逼到发疯，她头发已经凌乱，她竟然第一时间跑到厨房拿起菜刀，大喊道：“你们要逼死我们吗，那好吧，要死一起死！”
真要是出了人命，赵雅诗这辈子也就毁了，所以我第一时间冲进去，握住赵雅诗的手，说你别激动，有事情咱们慢慢说，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进门的时候我粗略数了一下，不是七个就是八个，他们穿着的衣服也很破旧，个个满面愁容，看样子也是被生活逼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劝他们今天先离开，不管天大的事儿，咱们报警，等警察来了再说。
结果，这些人还是不答应，说是欠债还钱，就算警察来了，他们也不会走的。
感觉今天这种架势，如果继续下去肯定会闹出人命，我把随身的一万多块钱都拿了出来，交到其中一位中年人手中。
我说都这么晚了，你就是把人逼死，她也还不上钱，一万块钱先拿着，找个地方住下来，吃点东西，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叫赵葛文的人，大家心平气和商量一下，事情该怎么办。
赵雅诗的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尤其她妈妈更是边哭边骂赵葛文害惨了她们母女。
在我的调解下，要账的几个人最终答应先离开。
而我是事后才搞清楚，原来赵葛文当年蹿腾亲朋好友搞“养兔子”，那个时候东北流行养獭兔，一组1公3母，养半年，兔子下崽子以后商家回收，最高利润回报的时候，一千块钱半年就能赚500。
赵葛文当时公司的小组长，发展养殖户，把家里的亲朋好友都拉进来了，也就是我们读高中的时候，他靠着养兔子赚了第一桶金，买了台桑塔纳，牛气的很。
好多八零后对此应该有印象，这件事后来变成了非法集资，商家被控制，涉案金额将近一个亿。
大量的养殖户血本无归，偏偏赵葛文自作聪明，将公司的下线从中切断，钱进了自己的腰包，他用钱大量购买兔子去养，分少量的利润分给亲朋好友。
直到公司出了事儿，上线全都被抓起来，赵葛文的钱一分不剩全赔了。
至于亲朋好友开始管他要钱，赵葛文没办法就把房子卖了，还一部分外债，到最后仍还有30万没还。
他丢下母女两个，自己躲了起来，这都两年过去了，一直了无音讯。
赵雅诗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人民大学，她妈妈把自己结婚时候的三金卖掉，勉强凑够的学费。
赵雅诗在北京一直靠勤工俭学来贴补家用，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母亲又查出肺气肿，需要治疗。
母女两个被债主追的东躲西藏，不仅要治病，更要生活，家里的亲戚都躲着他们，更别提借钱了。
好在赵雅诗争气，拿下了全额奖学金，一有时间就去给人做家教补课，最近家教课排满了，火锅店又招短期日结，与她上课的地方很近，她索性就下了课去火锅店帮忙。
等着送走了这些债主，赵雅诗一边收拾家里的东西，一边擦着眼泪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我说：“没事，你没有招惹任何人，不怪你。”
“你一万块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赵雅诗低着头没有看我，其实刚接触的时候我也感觉到她自尊心很强，如果我说不要了，会被她当做是虚伪的怜悯。
她母亲肺气肿很严重，有些上不来气，呼吸困难，赵雅诗翻箱倒柜找出吸氧的设备给她母亲戴好了，她母亲缓了一会儿，看着我说：“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你吃东西不，我去给你洗点水果。”
我说：“阿姨别忙活了，我都吃过了，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赵母叹了口气说：“我这个身体都是被他爸气的，就是苦了小雅。”
帮着赵雅诗收拾了一下东西，担心那些人还会来登门要债，虽然我明白，大家都是苦命人，可你就把她们母女逼死了，她们也是真没钱啊。
于是我找到赵雅诗说：“要不你们母女搬到我那里吧，那些人肯定还会来找你们的，不如先去我那里躲一躲，你爸的事情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赵雅诗一开始是拒绝的，可看她母亲一脸沧桑的样子，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我担心那些讨债的人没有走远，就留在赵雅诗家里。
她母亲误会我们俩搞对象了，一个劲儿地问我做什么的，房子是谁的？
我只能说是租的，自己在古董店打工。
看她母亲略显失落的脸色，我明白，自己这份职业和文凭并不讨喜，但说实话，我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尽可能帮助一些人，就像是吴道仁说的那样，不为今生，不还有来世呢吗。
结果半夜我们偷偷带着他们母女下楼，等出租车的时候，突然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停在身边，副驾驶的窗户打开，一位戴着墨镜的男子对我说：“黑爷让我接你。”
我心头一凛，差点忘了，黑爷要我不允许在外面过夜。
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奇怪的眼神，我解释说，这是我朋友，然后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时候，刚想道歉，吴道仁送我的戒指竟然变得温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