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次上山
乐生
秋安
上回给你写信还是炎热夏季,眼下却已入秋,我刚从大西北归来,看完画展,返回山上,师父今日布置了些许作业,我毫无灵感,怕是要晚些日子才能上交。清晨起来山上微冷,我已穿上毛衣。上次你给我构造的故事灵感非常好,我已在创作中。
你信中说道我们相识十年有余却从未相见,乐生,山上的房子实在简陋,饭菜清淡,你一个城市女子不知能否适应。如你不嫌,请过来小住,我们喝茶聊天,过些无聊日子。
信封内附有我的联系方式。
盼望你来。
春林
2015年9月3日
你可否想象,这个年代还有人只通过写信联系。
我是90年代出生的人,在我高中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非常流行笔友。小小的杂志最下面印着陌生人的姓名、地址和邮编。就是那时我认识了春林,到如今十年了。很神奇的是我们现在依旧用最古老真诚的方式写信,邮寄。四年前,她告诉我她到了山上,可能与我通信的次数会变少。她会定期下山去邮局取信。
我总是等待她的信,喜欢她寄给我的照片,我知道她那里春天是漫山遍野的野花绿树,夏天是潺潺流淌的溪水和打湿的石头,秋天是满树的山楂和刚摘下的青核桃,冬天则茫茫白雪,一深一浅的脚印。她的信为我打开了另一个世界,我幻想自己和她一同在山上生活。
说来也是奇怪,我们互通了十年书信,已是资深笔友,竟从未见过对方。
于是我写信提及了此事,问她是否有意我们见上一面。
九月初,我下楼取信,春林的信总是不差地躺在我的信箱里。
盼望你来。我拿着她的回信内心雀跃。
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打破这么多年来的一成不变。
其实近来我也遇了些事,甚是疲惫,在我眼里是不打紧的小事,我所在的房地产公司项目完成,集体解散。下周结束公司的收尾工作,我将一身轻松。春林的邀请正是我需要的一条路。摆脱四面八方的催婚,一月数次的相亲,暂且抛开这一切。
我的心脏这几天跳的极为欢悦,忙完一切事务,与父母朋友交待完。我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上山。
从家到火车站,到月台到火车卧铺,在路上。一天一夜的火车,抵达河北。转大巴前往山下的村子,昨晚我已和春林通电话告诉她今日将抵达,她算着时间大概已提前在山下等我。我沿着村民的指引向山口方向走。我内心实在是激动,春林对我来说有太多意义,是十年的陪伴,十年的真心,是老友,又是陌生人。
这是我与春林的初次相见。
她穿了一件红色修身的高领毛衫,肥大宽松的牛仔裤,腰间一条黑色皮带,裤腿卷起,棕色短靴。一头长长的小卷发高高地束在头顶,前额有些零散的小卷毛。我不得不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她真的太美了。我非常喜欢她。
乐生。她冲我笑,叫我的名字。
春林。我也冲她笑。
我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大石头上还坐着一个抽烟的男子。他抽烟的样子没有社会人的痞气,没有文艺人的忧郁,也没有平常人的孤独或喜悦。他抽烟是认认真真的,盯着烟头,看烟星微烁,看青烟流散。
春林喊他过来帮我拎行李箱。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大冬。
他们是开车下来的,一辆破旧的极有年代感的农夫车。
春林麻溜地爬上车,我也紧跟上去,坐在车上,我与春林虽是十年老友,初见却是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路颠颠簸簸,蜿蜒山路,二十来分钟,抵达山上。
如春林所说,山上因为五湖四海的隐者到来已形成村落。春林将我安排在一户人家,住在西屋。她说这里的房东暂且回乡,过段时间才会回来,让我先住在这里,对面东屋也住着一个女子,春林说,她初见陌生人会有些冷漠,但认识了就好了。
春林领着我去看洗漱的房间,还有厨房,正屋是房东住的,人不在门一直锁着。
春林已提前帮我整理好床铺,倒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我便与她坐在桌子旁小聊。她向我说这里的每一个人,她的师父,师兄师姐,还有对面的住客,我尤为感兴趣是对面的女子。
春林说,你对面住的叫风吟,已经山居八年了。她在山下教书。她很美,美在风骨。形容不来。
我已在脑中想象,美在风骨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
春林带我去她师父那里吃饭。我们穿过僻巷,经过一堵长长的山墙,踩着石阶而上,在村落的最高处,便是春林所说的他师父的住处。先是一座玻璃大房,里面一张木头大桌,十分怪异的桌子,像一块圆木从中切开就摆在了那里,怪的好看。旁边挨着一户宽敞的房子,像是展厅,向里面继续走,一路蹿天竹,有一扇大木门敞开,进去便到了春林师父的家里。
春林的师兄弟姐妹都在,大概有八九个人,偌大的院子中间摆了一张巨大的石桌。房子只有正堂无厢房,红砖瓦块不加修饰。春林先带我去认识了她的师父,她的师父是个厉害人物,名号:纵野,画风在艺术界自成一派,并创下现在的野人派,纵野师父的作品集有数十册不止,其作品更是在国内外都常见。如今他的野人派吸引不少学子前来,潜心学习。
天渐渐黑,院子里点起了灯,山上的黑是毫无遮挡的全黑,点点灯火略显寂寥。我们在院子里吃饭,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院子里有一张六七米左右的长方形原木打的桌子,许是日晒雨淋,木桌已破旧不见清晰纹路。
春林说他们用的碗碟均是自己设计,去年在江西那里做了很多,还有些放在展厅那边的墙上。
吃饭的时候他们畅谈,我一直没有说话,听他们谈及哪位大师过几天要来参观,还有山下的一间学校的小学生邀请他们去教学等等,山上的日子看起来十分丰富。
听春林说最近挺忙,十月初山上还要办画展,她还在选自己的参展作品,让我明天帮她选一选。
我应着又一边观察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很自然,活的自然说话自然行为也自然,自然是随心所欲的。
我突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周边尽显清冷。
春林怕我无聊,一直与我说话,吃的差不多她就带我回到住处,让我早些休息,明早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