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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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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回家时,江堰已经备好了午饭在等着他们。阮蓁吃了两碗馄饨,自是吃不下饭,便坐在一旁看着两人。

    用过饭后,江堰收拾了碗筷去清洗,卫渊则去了厨房,将医馆所得山楂熬成了水,放至温热后端给阮蓁。

    阮蓁捧着碗,喝了一口酸涩的山楂水,砸吧着嘴道:“你方才吃了好多哦。”

    卫渊道:“你今天吃的也不少。”

    阮蓁知道这人嘴上不饶人,也不跟他生气,继续道:“看来你是真饿了。”

    卫渊抬头看她,“怎么?”

    “没有,就是有些好奇,”阮蓁又喝了一口水,顿时酸得她撇了撇嘴,“既然饿了,为什么要把那碗馄饨给我?”

    卫渊不咸不淡道:“想给就给了,没有为什么。”

    阮蓁轻轻笑了一下,又问他,“那两碗馄饨,你给钱了吗?”

    “一共六文,全压在了茶壶下面。”

    阮蓁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碗沿,慢慢道:“你所有的钱,都压在了那茶壶下面吧。”

    “是啊,”卫渊叹了口气,“谁让我身份低微,你又一穷二白呢。”

    阮蓁突然间有些语塞。

    她掩饰性地低头喝了一大口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想要翘起来的嘴角。

    卫渊在旁边看得直皱眉,“慢点喝,你不嫌酸吗?”

    阮蓁摇摇头,笑得开心极了,“不酸,很甜。”

    卫渊见她这样说,眼中带了些不解。

    那山楂水出锅时卫渊可也尝过的,整个的味道跟“甜”字那是根本不沾边。

    女人果然心思古怪——卫渊最终这样总结。

    一碗见底,阮蓁将碗放下,揉着肚皮叹气道:“人啊,果然还是不能太贪嘴。不过话说回来,徐叔家的馄饨,味道确实不错。”

    “徐叔的手艺,可是徐大娘手把手教出来的。”卫渊头一次主动多说了几句,“我听闻徐大娘眼盲之前,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厨娘,后来她患了眼疾,双眼不能视物,许多复杂菜式都做不了,徐叔才顶了上来。”

    阮蓁依稀记得,今日在馄饨摊时,卫渊似乎提起过她,“是你今日说的那位,往常与徐叔一起来卖馄饨的大娘吗?”

    “是她。”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泛起些许暖意,“若前几次你来,就能见到她了。徐大娘生得十分面善,虽然眼睛看不见,手脚却极为麻利,片刻功夫便能捏好一篓馄饨。她人也和善,每日常多留些馄饨施予穷人们……”

    阮蓁笑道:“看来卫郎真的很喜欢这位徐大娘。”

    “你若见了她,也会不由自主想靠近的。她身侧的阳光都要比别处更暖。”卫渊难得没有反驳她,“我第一次去镇上卖货时,全身上下毫无分文,那日又下了大雨,我走了许久的山路才到镇上,衣衫淋透,泥泞不堪,徐叔见我狼狈,便多嘴问了我一句,却不想引起徐大娘的注意,她听完徐叔的描述后,说什么也要留我吃一碗馄饨,说天寒路滑,坐下歇歇脚暖暖身子也好,至于钱不钱的,都不重要。”

    阮蓁心头发暖,却也忍不住笑了,“看来徐叔那请人吃馄饨的举动,是跟徐大娘耳濡目染学来的。”

    卫渊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等下次去镇上,我带你去见一见她。”

    “好呀,顺便我再尝尝徐叔做的菜,”阮蓁笑得极为开心,“按照你的说法,这厨艺去酒楼都绰绰有余了。”

    她本是随口一说,不成想卫渊却道:“几年前确实有许多家酒楼来请徐叔,想请他留下做菜。只是后来徐叔腿被打断之后,便没人来请他了。”

    “被人打断?”阮蓁瞪大了眼,压低声音问道,“是有仇家寻仇?”

    卫渊摇了摇头,“你可知晓五年前的西栾之战吗?”

    阮蓁点头,“有所耳闻。若我没记错的话,阮、钺两国的军队在西栾之战前便已经历大大小小数次战役。当时的阮国已显败势,经过西栾之战后,终是不敌钺国,溃败千里。”

    卫渊声音冷静,“当时阮国不敌,便试图从兵力上取胜,派了军队来这镇上抓壮丁,徐叔便被抓在其中。没有人知道当时军营里发生了什么,三日后,军队拔营,带走了所有的壮丁,唯有徐叔被扔在林间,浑身是伤,且断了一腿。”

    “真是过为已甚!”阮蓁怒声道,“强征壮丁就已经够令人不耻了,他们竟还殴打百姓,致人伤残!他们的长官呢?都不管管吗?”

    卫渊摇头,“当时战事紧急,谁会在乎一个小小村镇之人。”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吗?”阮蓁不愿罢休,“徐叔就这样平白失去一条腿吗?凭什么!”

    卫渊垂了垂眼,“如你我这般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那些人是不会管我们的死活的,更何况只是区区一条腿。”

    阮蓁张了张口,又一脸颓然地沉默了下来。

    在皇宫,在永都,阮蓁不管去哪都是众星捧月,她眼中所见是富庶繁华,耳中所听是邪不压正,口中念着的是惩恶扬善,心中存着的是朗朗乾坤。

    这是她所认为的世道,是她相信了十六年的世道。

    可她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撕开这层虚假画像后,在周身的浅薄繁华下,是更多的人在苦苦挣扎,命如草芥。

    他们甚至连反抗都不能,因为这世道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阮蓁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低了低头,小声道:“卫郎,我有点难受。”

    卫渊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温和了下来,“别想太多。其实不管怎样都好,只要活着就好。这句话是徐叔告诉我的,今日,我将它告诉你。”

    怎样都好,活着就好。

    阮蓁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

    之后的一下午,阮蓁都有些闷闷不乐。她连往常的话本都不看了,坐在院中的合欢树下托腮沉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直到晚间,云婶来了一趟后,她才稍稍露出些笑来。

    见她如此,留意了一下午的卫渊也终于放下了心。

    他始终惦记着李郎中叮嘱他的话,打算晚间做些别的饭食,便特意请教了云婶一番。

    云婶大感欣慰,十分热情地给他介绍了几道既养人、做法又不复杂的菜式,千叮咛万嘱咐后,这才一脸满意地离去了。

    卫渊站在门口,将方才云婶所言默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转身进了门。

    按照云婶所说,汤汁最为养人,步骤也相对简单,适合他这样没什么经验的人。昨日得手的猎物中,刚好有一只雉鸡,拿来炖汤最为合适不过。

    他拎着那只雉鸡,放到了井边。

    江堰不知从哪窜出来,一脸热切道:“殿下是要做烧鸡?”

    “今晚做鸡汤。”卫渊道。

    江堰闻言,心中不由得欣慰又心酸,他家殿下这是吃了多少苦啊,居然现在都已经想着自己做菜了。

    不行!有他在!一定要照顾好殿下!他绝不会让殿下再受苦!

    这样想着,江堰的神情逐渐坚毅起来,他一脸郑重地向卫渊伸出了手,“这种脏活儿,还是让属下来吧!”

    卫渊动作不停,“这汤是熬给你……熬给阿蓁补身子的,云婶教了我做法,不用你帮忙。”

    “那还不简单!殿下尽管放心,属下定然能熬出一碗诚意满满的鸡汤,让嫂子感受到属下的心意!”

    卫渊动作一顿,眯眼看着江堰,“你说什么?”

    江堰脊背一寒,知道自己肯定是说错话了。

    他本就不聪明的大脑疯狂运转起来,试图找出自己方才那句话中的不妥之处。

    难、难道是称呼不对吗?

    迎着卫渊冷冽的脸色,江堰硬着头皮道:“属下方才说,愿意为殿下代劳,亲手给阮姑娘熬……”

    卫渊笑了。

    强烈的危机感使得江堰立马住了嘴,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殿下生气了!他生气了!!他绝对生大气了!!!

    江堰下意识附和着一起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渊问他,“开心吗?”

    江堰吓得话都不利索了,“属下开……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卫渊眼中毫无笑意,“你方才提起给‘阮姑娘’亲手熬汤时,不是挺开心的吗。”

    江堰犹豫着道:“那属下应该还是……挺开心的?”

    卫渊静静注视了江堰良久,直看得他冷汗流了一背,这才转过身,语气不咸不淡道:“你来这里也有几天了,感觉怎么样?”

    江堰搜肠刮肚,极力夸赞,“很不错!空气清新,花香怡人,村民和善,阮姑娘对我也很照顾,给我分粥喝,还给我……”

    眼见着卫渊脸色越来越阴沉,江堰赶紧再次闭上了嘴。

    他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当啊,之前他也曾在殿下面前极力赞美过此处,当时殿下也没有生气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江堰脑中一个激灵,他家殿下,该不会以为他对对阮姑娘有什么心思吧?

    想起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江堰瞬间觉得头皮都麻了。

    他还想亲手熬汤!还想让阮姑娘感受他的心意!

    他是活腻了吗竟然敢说出和主子抢娘子这种疯言疯语!

    江堰倒吸一口凉气,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殿下!其实属下只是想帮殿下打打下手帮帮忙,不过属下深思熟虑后觉得阮姑……不,是嫂子!嫂子肯定更想喝殿下亲手熬的汤,是属下僭越了!属下这就告退!”

    “站住。”卫渊叫住他,冷冷道,“把话说完。她还给你什么了?”

    江堰快哭了,“还,还给了属下烤肉吃……”

    卫渊闻言,脸色缓了些。他冷哼一声,“她那烤肉都是我给她的。”

    江堰十分有眼力见,“多谢殿下赐肉!”

    “还有那粥,”卫渊冷声道,“是云婶端来的。”

    江堰狗腿道:“那也是云婶看在殿下的面子送来的,还是要感谢殿下!”

    卫渊最终总结道:“所以那些根本就不是她特意给你的,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完全明白。”江堰点头如捣蒜。

    卫渊终于放过了他,转身继续处理雉羽。

    江堰劫后余生,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听卫渊再次开口,吓得他又是扑倒在地。

    “而且……”卫渊声音传来,“她也给我分过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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