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他好像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
甘琼英一大早上把要出宫的消息传回了公主府之后,整个公主府就开始各种忙活了起来。
从前院门庭到后院的厨房,甚至是地下每天从没有落下训练的那些私卫们,全都像过了年一样欢欣鼓舞。
他们虽然全都不能帮上甘琼英什么忙,更是连其中的内情都不清楚,但是他们遥遥相隔皇宫内外,嗅到了整个皇城的不同寻常,也因为公主在皇宫之中逗留太久,全都猜测公主或许遇到了困难。
而公主如今安然无恙出了皇宫,他们如何能够不开心?
他们恨不得全都扎堆到皇城的门口去迎接。
事实上能够去迎接公主的人,已经被精挑细选过,都是以满月为首的,有资历的老人。
外加一个驸马本人。
然而这一早上就要出发的行程,因为驸马一个人耽搁了下来,满月在院子里面急着乱转,又不敢提自己先去皇宫的门口等着。
只能派陈瓦骑马先行,至少如果公主出来的时辰比较早的话,门口不会一个人都没有。
满月的心中甚至对驸马生起了怨恨,这段时间整个公主府的人都在围着驸马转来转去,因为公主不在府内,院子里面的人把那点劲全都使在了驸马一个人身上。
而且因为之前甘琼英灌输的思想,让满月对驸马格外的敬重。
但今天不行!
满月已经好久没有和公主分开这么长时间,现在想公主已经快想疯了,也担心到快疯了,但是驸马从晨起开始就在屋子里面折腾,一直折腾到现在还没出来!
到底在折腾什么,又不让她进去看!
满月在外面怨气越来越重,简直就要原地化为人魔。
屋子里面的三九和甜角,连带着一群驸马府内带过来的婢女们,全都脚步飞快地走来走去,手上捧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和装饰,每一个人的脑袋上都冒了一层薄汗,实在是太过紧张。
“主子今天换了第几套了?”三九抓住了又要绕过围屏,捧上新衣物的甜角,小声问,“这些都是驸马平时穿的,我看又新做了不少,难道都没有可心的吗?”
甜角斜了人高马大的三九一眼,鼻尖上也都是汗珠。
“主子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哪有你置喙的份儿!”
“可是……”
甜角狠狠瞪了三九一眼,三九就不敢再说话了。
实际上骊骅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换了二十来套衣服了。
不仅仅是衣服,连发饰和发式也已经换了十来次。
他比这院子里面所有的婢女更加的焦灼和紧张,他整个人都快原地自燃了。
他一大早上得到甘琼英今日出宫的消息,就在做准备,也同时下了一个对他来说千难万难的决定。
那就是他准备用自己的真容,去接甘琼英。
然而骊骅这么多年已经看惯了自己戴着人皮面具的模样,突然间……恢复了真容,他伪装了几天钟离正真,一直在做钟离正真的装扮。
可现在事到临头,甘琼英已经快从皇宫中出来,骊骅都没能确定,他到底要以一种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在甘琼英的面前。
他不能做金川的装扮,至少要和钟离正真有所区别。
最好是让甘琼英能够一眼就记住他的那一种区别。
骊骅对着镜子,每换一套衣服,后背上的汗水就浸透一次里衣。
他实在是太紧张了,他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他分明和钟离正真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还因为面部常年被遮挡,比钟离正真要白皙一些。
但是骊骅却越看越别扭,越看越没有自信。
这副模样明明是他自己真正的长相,但他却总觉得……他像是偷了别人的脸,简直不知道要如何自处。
骊骅中间一度想重新把人皮面具戴回去,等到甘琼英回来了之后再慢慢同她解释,一点一点地揭穿,给她足够的心理准备。
可是几次拿起了人皮面具,骊骅都把那个东西重新扔下了。
这一次甘琼英只身涉险,连皇宫当中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肯告诉他,明显是完全不信任他,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骊骅在外面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他真的觉得,没有时间再让他耽搁了。
如果他不能尽快获得甘琼英的信任,那么下一次再发生这种事情要怎么办?他不能再像这一次一样,两眼一抹黑。
他想和甘琼英共同进退,他想让甘琼英将他当成自己人。
所以骊骅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最终还是没有戴回面具。
这是二十四套衣服,骊骅早就做了这种打算,因此在头半个月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定制了各种各样的衣物。
可怜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装扮上面,临时抱佛脚,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装扮太过华丽,他就没有办法装可怜,没有办法博取甘琼英的同情。
可是如果装扮太素雅,想到钟离正真那等张扬肆意的习惯,一眼就能让人记住他的样貌,如果甘琼英……没有办法分辨他和钟离正真,那骊骅到时候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因此他纠结又纠结,换了一次又一次。
骊骅甚至自暴自弃要砸镜子了。
等到最后终于出门的时候,在外面的满月简直都要给骊骅跪下了。
结果满月看着这折腾了一个上午之后才出来的驸马,用斗篷把自己给包得严严实实,并没有看出任何特殊的地方……还戴了一张面具?
“驸马,我们快些出发吧!”虽然满月心中十分疑惑,但是她根本就顾不上去细想,驸马到底是怎么回事。
骊骅紧张到手心全都是汗,被扶着上了马车之后,坐在马车之中更是浑身紧绷到肌肉都开始疼痛。
上车之后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不断地深呼吸来调节自己的状态。
在心里演练自己准备好的那些话,未必要能够声情并茂,拿出他和人谈生意的那个劲头,一定要说服甘琼英相信他。
骊骅坐在马车当中,简直有种自己被隔绝的空茫之感。
他一辈子没有摘下过面具以真面目示人,他甚至没有以真面目示己,如果甘琼英看到了……不喜欢他的样子怎么办?
如果甘琼英只喜欢他从前戴着面具的样子……骊骅攥紧了自己的袍子,他甚至在想,如果她真的只喜欢那个样子的话,那骊骅可以一辈子都戴着人皮面具。
想来想去脑子太乱,等到真正抵达宫门口的时候,骊骅已经把他准备好了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他像一个失去了人摆布的木偶一样,僵硬地坐在马车当中,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手指用力到僵硬,许久没有换姿势,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酸麻疼痛。
他好像被剥离了所有的感官,而他的脑子当中也是一片空白。
骊骅动了动嘴唇,打算低声重复一下他想说的话。
但是他最终也只是动了动嘴唇……他好像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
他甚至神经质一样想要临阵变卦,想重新戴回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