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自肥肥死后,梁珺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被父母吊死,就是梦见自己杀死了全家再自杀。
梁珺夜里睡不好,白天上课就不在状态,有一回考试中打起了瞌睡,被新班主任狠批了一顿。
新班主任是临时调到梁珺班上的,其实中考在即,学校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换班主任,但是初三下学期开学没多久杨老师骑车摔伤了右胳膊,为了不影响九(2)班的学习,他只有听校长的安排。
现如今李静静走了,肥肥死了,杨老师也在家休养,再加上徐玮倩调到了小班,这一桩桩打击像狂风骤雨一般砸在梁珺脸上,可梁珺为了考上高中,全都忍了。然而就在她打努力看书刷题的时候,她的父母正琢磨用什么办法让她辍学打工。
中考比小升初严格很多,需要上交户口簿原件进行资格审查,才能下发准考证进入考场。
梁珺的妈妈早年因为父母不允许,身份证被藏了起来,后来生了梁冰,老家的父母把身份证寄了过来,但梁珺的爸妈想省下超生费,就没有办理结婚证。
没有结婚证就没有准生证,没有准生证梁家的儿女就没办法办理户籍。
杨老师之前就了解过梁珺家的情况,所以早在初三下学期的第一天,他就催梁珺和她的父母赶紧回老家办户口,只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每每提起这事,梁珺的父母都是敷衍的态度,杨老师唯有另想办法。
中考前的几天,梁父终于肯去教育局处理这事了,不过不等梁珺高兴,梁父就带来了坏消息。
教育局领导很想帮忙,但是没有户口,他们也没办法。
梁珺听了父亲的话后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想质问父亲,但她张了半天的口,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中考第一天的下午,阳光明媚,初三全体学生赶往他校考场考试,没有准考证的梁珺则去了空无一人的班上。
中午十一点多,急赤白脸的杨老师找到了梁珺,问她为什么有了准考证还不去考试。
梁珺这时候才知道,杨老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中考前的两天帮她弄到了准考证,那天是周末,学生不上课,所以杨老师给梁父打电话让他提醒梁珺来拿准考证,谁知半小时后来的是梁父本人。
“这事怪我,他说他会给你,我就信了,谁知道他心这么狠!”
杨老师说完见梁珺双唇没了血色,心里直叹气,但此时第一门科目已经考完,梁珺无论怎么赶也来不及了。
杨老师仔细想了想,对失魂落魄的她道:“你这成绩绝对可以考上高中的,可现在已经这样了,那必须找个其他途径,不能再让你父母插手你的学习了。”
梁珺木讷地望向杨老师,半晌后摇摇头:“老师,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好累……我不想活了……”
“你得活着,”杨老师按住她的肩膀严肃地道,“我有个亲戚在三职高任教,等中考结束我会安排你进行补考,之后再帮你把学籍转过去。至于户口,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我就不信他们不管你中考,还能不管他小升初。你先在三职高上着,等你父母把户籍弄好,你再报考大学。不过我得提醒你,三职高对户籍管得不严,但学费很高,另外职高不像普高那样专注文化课,如果你真的有心考大学,在职高里就得加倍努力学习,不能那些街溜子影响了。”
杨老师讲完见梁珺神色还是不对,拍拍她的脸,道:“你想想开心的事情,想想李静静,你是不是很久没给李静静写信了,你知不知道她给我打过电话?她说她在上海等你,还说要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得活着,你得活着知道吗?”
那天杨老师拉梁珺回家吃了晚饭,杨老师的爱人是高中老师,知道梁珺来吃饭,特意烧了一条鱼。
梁珺没有胃口,但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硬是咽了一碗饭,不过这碗饭最后全被她吐在了绿化带里。
晚上梁珺回了家,在家门口,梁珺抬手抽了自己两巴掌,等发泄完了情绪,才拿出钥匙打开门。
进了房间,梁珺马上觉出了怪异,她一脚踹开父母房间的门,问他们自己的书在哪里。
梁母正躺在床上看电视,闻言斜着眼说:“反正你不上学了,我都卖了。”
梁母把梁珺的所有书本都卖了,其中包括五本梁珺自创的诗集,以及十几封李静静寄来的信。
确认全部没有了以后,梁珺去厨房挑了一把最锋利的菜刀。
“你杀了我吧,”梁珺把菜刀递给梁母,“你今天不杀了我,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梁珺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大吼大闹,她异常平静地把刀放在梁母手心,然后一个倾身把脖子送了过去。
梁母这辈子第一次反应这么快,她快速将刀背转了过去,继而一巴掌扇在梁珺的脸上。
“你杀不死我们,我也不会让你死的,”梁母说,“我要让你赎一辈子的罪,打一辈子的工!”
梁珺被父母安排在了制衣厂工作,车间的工作机械而枯燥,工资也很低,但因为梁父认识里面的人,那人答应梁珺的工资直接给梁父,所以梁父才把梁珺送了进来。
拿不到钱的工作,梁珺自然不愿意干,于是在做了一周的工后,她趁着月黑风高,翻墙跑了。
那段时间,她发过传单、做过短期服务员,但由于害怕被父母找到,她一直居无定所。
她想过找梁燕帮忙,可每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落魄潦倒的模样,她都无地自容。
之后发传单的某天,梁珺路过一家美容院,在门口,她看到了曾经在初二就辍学的同学,在这位同学介绍下,梁珺在美容院里干了一个多月。
美容院的底薪低,但提成高,那时的梁珺发育缓慢,还没长痘,店长看她皮肤光滑细腻、白里透粉,给她安排了推销化妆品的工作,梁珺适应了几天,逐渐找到方法,一个多月的时间,学费和两个月的生活费都赚到了。
于是她辞了职,带着钱去了杨老师家。
看到梁珺蹲在门口,杨老师赶紧拉她进门,他告诉梁珺,梁父梁母来学校闹过几回,但没人理他们,后来就没再来了。
“我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给我的亲戚了,你明天直接去学校考试就行,”杨老师说到这儿,有些犹豫,“那个……李静静也来学校找过我。”
梁珺一怔:“她从上海回来了?”
杨老师颔首:“她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看到你的时候交给你。”
言罢,把信找出来递给了梁珺。
梁珺抬起手,却没接:“算了,我不想再和她有什么联系了。”
杨老师闻言抢过她的包,将信塞了进去。
“她是哭着来又哭着走的,”杨老师说,“你有空给她回一封吧。”
梁珺没有给李静静回信,李静静的那封信她也没拆,只贴身收好了。
之后,梁珺认识了初六,在初六的介绍下去了蛋糕店做兼职,接着在那里遇到了喜欢女生的邵蕾。
邵蕾的确对梁珺一见钟情,但是梁珺那会儿没有确定性向,对她没有太多感觉。
之所以同意和她在一起,主要还是因为太孤独了,这辈子对梁珺好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她想和邵蕾试试,想着万一两个人真的能相守到老,那就算不喜欢,她也能感觉到一点幸福。
梁珺真正喜欢上邵蕾是一月十三号,那是梁珺被车撞伤的第四天。
这场车祸没让梁珺缺胳膊少腿,但她伤到了脑袋。
脑震荡使她缺失了一小部分记忆,也让梁珺变得越来越黏照顾她的邵蕾。
出院后没几天就是除夕,梁珺怕初六担心,那一段时间都住在了邵蕾那里。
邵蕾很关心她,每天准时准点帮她换药、按摩,还会在梁珺做噩梦的夜里紧紧抱着她。
有了她的安抚,外加她这段日子做了太多的梦,那些曾经给予梁珺最多温暖的李静静和诗集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们像是梁珺虚构出来的美丽幻像,既抓不住,也摸不着,于是到最后,梁珺很少再想起他们。
过完年,邵蕾一直不想回老家,可由于父母催得急,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她离开的那三天几乎和梁珺断了联系,梁珺很担心,做噩梦的频率越发多了。
三天后,邵蕾回来了,没过多久她变得忙碌起来,晚上很少抱梁珺,也不再哄她。
这个月月初,邵蕾说梁珺呼噜声太大吵到她休息,让梁珺回学校宿舍睡。
“她结婚了,有个三岁多的女儿,那次回老家就是奔着生儿子去的。”
初六正查看她后脑的伤,闻言把手指捏得咔咔响。
“你等着,我今晚就找人……”
“算了,她都怀孕了,我也懒得和她再扯皮,”梁珺道,“六,我爸已经知道邵蕾家的地址了,我怕他再找到学校,这段时间我能在你家住吗?”
“那可太能了!”初六道,“走,我陪你去她家拿行李去。”
“不用,”梁珺拍拍身边的包,“我带了。”
晚上,梁珺和初六睡在了一张床上,初六怕她冷,给她递了个热水袋,等梁珺接过后,她问:“医生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能把所有事情记起来?”
梁珺安静了几秒,道:“我都记起来了。”
“真的?”
梁珺又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我少了哪里的记忆,我总觉得自己全都想起来了,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被我忘了。”
初六啧了一声:“那这咋弄?姐明天陪你去医院再看看?”
“别了,我不想花钱。”
“撞你的人没赔钱?!”
“赔了,”梁珺说,“误工费赔了五千,我没身份证办不了银行卡,所以放邵蕾卡里了。”
“操,”初六啐了口,“你等着,我明个儿就把钱给你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