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伴随着这样的背景音, 我度过了一个无梦的好眠夜。
早上起来之后，我一直惦记着昨晚说过的计划，想要出门去探探路。已经许久不曾出去了, 现在去看看环境变了多少还是很有必要的……
况且那孩子已经得到了我的点头, 满心欢喜地等着中午之后出去放风，我不提前观察一下踩好点可不行。毕竟答应过的事没办法轻易反悔，我在红霸的心中信誉还是很优良的。
虽然对巡逻的侍卫队我没什么脸熟的人, 但对于他们的值班表和巡逻路线我都快要比值班的士兵本人还要熟悉了。
谢天谢地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我从草丛深处钻了出来, 猫在角落里, 透过假山的缝隙去看他们乌泱泱的影子。
看来虽然已经过了四个月，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将此看作什么也没发生, 但显然当有大老粗想要提起这件事时，都会被领班的队长有意无意制止。
嗯……
这其中必定鬼！
我摸着下巴, 又听了新出炉的一连串大八卦。
这座国家的主人与我所在的与我住的宫殿的主人是同胞的兄弟, 然后……
我再次听了一次关于皇后和兄弟俩的大三角, 这次是自从皇子诞生后过去的两年后了, 一手猛料相比较过去来说增加了不少。在皇后嫁给帝王之前，其实早就与她的这位小叔有过牵扯, 不过皇帝的身体自从皇子诞生后每况愈下, 曾经熄灭的爱情火花似乎又有了些微重燃的希望。汉子的妄想能力和女性相比较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短短十几分钟, 我已经听完了他们脑补的各种完整版本的出遇之日的邂逅和狗血的情感纠葛。有说是皇帝因为她长得漂亮横刀夺爱的, 有说是她自己不安于室所以和小叔子勾勾搭搭的……听到这里我只有一个问题，难道皇帝的孩子不会对此表示不满吗？
可巧了，太子是在皇后诞下长公主之后出生的……也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看来兄弟俩都一个样啊，也不知道后宫究竟有多少女人……
士兵们好像对这种话题格外感兴趣, 我捏着草茎一直听到他们离开，也没捕捉到什么更有用的情报，现在满脑子已经被单纯的八卦灌透了，满脑子都是“你爱着她爱着他的那个他”，还有宫闱秘史的各种血脉阴谋论。
够了……不要恋爱脑……
不过上司好像只管他们有没有谈论关于四个月前的小动荡，这点话题好像也不怎么在意，从头到尾也没怎么叫停过，我看他其实自己也听得蛮起劲的……
大体上来看，现在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常态。我沿着小山一路走到小湖的边上，这里风景秀丽，刚巧水也不深，因为人烟稀少，所以装饰得也一般，亭子的顶都有些掉色了，不过还能遮雨，各种方面来看都很适合带那孩子来这儿放风散步。
确认完地点安全无恙后，我趁着天还没亮回到了小院子，刚刚把门掩上，一回头就看到了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我。
三人彼此对着视线，都没有说话。
“……”
“……”
“……”
猫猫浅眠，我是知道的，她一直都很警觉，我一起床她肯定就已经被闹醒了。但至于这个小的，恐怕只能是因为他一直在等着出去玩，从而翘首以盼吧……
“你回来啦！”
他扑过来，看不见的尾巴在空中摇来摇去，红霸的兴致热烈：“去了外面吗？怎么样？”
我把他的脑袋推开，让他粘着我的身子离得远一些，“不要抱过来。”
我刚刚在草丛里钻过，外面的空气也很凉，身上浸透了冷风，衣服上落满了寒露，和温暖干燥的他们是不一样的。
猫儿默不作声地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将我的手握住。我的指节已经僵硬得无法弯曲，她的手掌覆过来时好像是一个暖融融的小火苗落在了皮肤上，然后感觉到了一点热度。
“还以为你讨厌我了呢……既然只是冷就太好了！”那孩子这样说着，也学着他母亲的动作，将手贴到了我的脸上。
嗯，好暖和。
虽然感觉现在这一幕应当很滑稽，毕竟四双手全部伸到了我身上……算了，这也是关怀的一种，我接受得毫无芥蒂。
“那我可以跟你出去了吗？”
等到我的体温渐渐回暖，他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看着红霸动来动去的身子，大概猜到了他现在是怎么样的心情。
“不是现在让你出去啦。”我叹了口气，“去把早饭先吃了。”
这是个很微妙的时间点，过了凌晨的时间之后，天幕一旦开始稍微亮起来，整个皇宫的婢女仆从全部都会动起来，因为要提前准备，迎接侍奉的主人们起床，也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所以会格外繁忙。等到大家都吃完饭的下午，其实才会是人出没最少的时候。养尊处优的人们会有午睡的习惯，而那个点的阳光也格外容易令人感到困倦，能不出门晒太阳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人愿意走到户外的。
但对于红霸来说刚刚好，他的皮肤白，倒也不怕被晒黑，不如说这孩子最喜欢的就是被阳光照射时暖融融的感觉，太阳正大时也很好，看什么东西都很清楚，其实很适合让他出去玩。
人是注定避不开的了，不过可以尽量能避就避，再说这孩子已经长得差不多，跑起来比大部分成年女性都敏捷，只要不是闹出大乱子应该也没事。
大概吧？
好说歹说，他总算愿意乖乖坐下吃饭，但心中依旧很向往着出去玩的未来，因此笑容从头到尾都没有掉下去。我明白他这是憋得狠了，听我的话乖乖在院子里呆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让他散散心，满足一下无从发泄的焦虑感。猫猫不太爱见生人，对她来说只要好好呆在这个栖息地就什么都无所谓，我也不强求她一定要出来，因此下午出门的就只有我和那小鬼两个人了。
他直接就想往外冲，我拉着他的手，从小路走了过去，时不时地看了一眼他。
“认识路吗？”
他诚实地摇了摇头，毕竟不常在外面探索过，为数不多的出去玩的经历也是半年前，没印象才是正常的。我生怕他会自己玩嗨了然后走丢，便让他每隔一小段都记住路上的地标，将回程的路线全部都记住是最好的。
因为这一路上我总是停下来拉着他的手记路，因此走得很慢。不过他也没有表示不满，我便将心放下了些。
湖泊应当是人工浇灌的，底部好像贴了像砖一样的石头，做了完美的封闭处理，然后直接在这水里栽种了几株莲花，又放了小鱼。不是什么名贵的锦鲤，颜色也不怎么鲜亮，鳞片黯淡，个头也不大。我看了两眼便挪开了视线，却发现身边的那小家伙兴致盎然地踮起了脚，伸长了脖子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
现在还不是莲花盛放的季节，但值得庆幸的是绿油油的叶子四季常青地浮在水面上，看上去给这个假湖泊增色了不少。我发现红霸对这个湖泊的兴趣打到了危险的程度，便出声提醒道：“不要下水，衣服弄脏了。”
他只好瘪着嘴巴，依依不舍地挪开视线。
我倒不担心他会真的主动游下湖，这么说的时候他一般都会听话。再者说也不怕这孩子不小心掉下去，我选址的原因除了风景好之外，还有个最大的要素就是安全，水不是很深，哪怕是这孩子也淹不到脑袋，他的四肢很有力，这一点在院子中相处时就已经反复验证过了，只好避开水的话，没有太多沾湿的可能。
“看那边。”
我伸手给他比划，岸边的树看上去青翠欲滴，很是可人，绕过树之后是一片草坪，我点点那块绿色区域，毫不意外他那高昂的情绪慢慢降了下来，逐渐平复成正常的模式。
“仔细看。”
我并不着急，慢悠悠地继续给他指：“看到没？草里面有什么？”
他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睛又变得亮闪闪的了，满脸都是“让我去玩让我去玩”，我拍拍他的脑袋，也没说别的什么，“去吧。”
红霸就像是脱了缰绳一样飞奔着跑掉了。
草坪里肯定有不少小昆虫，蟋蟀石头和各类小动物……我没看清楚那里有什么，不过只要是没有危险怎样都可以，其实就是随便给他指了指。红霸的视力比我好，总能从这种健康的生态环境中发掘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接下来能放着他安静地玩一会儿吧？
我眯着眼睛看了那孩子一会儿，觉得他自己和自己玩得很好。太阳对我来说还是太晒了，刺眼得让人有些受不了，我找了片有树荫的角落休息，这个角度刚巧能看到他的背影，从地段和视野来说都很不错，还能借着高地的位置俯瞰到宫女休息区的一角，还有一点点厨房和花园的角落。那边就是人多的区域了，虽然我过不去，但能观察一下也是好事。
也去看看采购点有没有变吧……
因为人少了一大批，希望我的厨娘还是那位熟悉的厨娘。
我左看右看，希望能瞄到熟悉的身影，宿舍区没有见到人，但厨房的后巷处，我似乎看到了那张脸一闪而过。
是她。
竟然还在吗？
我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她似乎察觉到了视线，向上一瞧，远远地和我对上视线。不过这时她正和其他的宫女在一块，看样子也没法做出大的动静，伸出了一个手，然后转过身，在背后指了下没人的方向。
我心领神会，大概知道了她的意思，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差不多半小时后，她提着裙子离开了。
“真亏你能瞧见我啊……”
她还是老样子，谨慎到变态的程度，向四周扫视了两眼，突然又摆了摆手，向角落深处走得更深了一些。
我用余光看了一眼红霸的方向，他玩得很起劲的样子，一切都没什么异常，便也跟着走了几步。
“最近来的少了。”
“我知道。”我叹了一口气，“这种风口浪尖，出来还是有点风险……”
“我明白。”她点了一下头，随即道：“之前那样确实不太方便，出去很麻烦，你现在是要新买些东西了？”
“差不多吧。”我赶紧伸出指头跟她比划，“鞋子要换了，米和面还有新鲜的水果蔬菜麻烦给我拿些吧。”
对方摇了摇头：“那么多不好带，我慢慢一点点送给你吧。”
厨娘虽然依旧是一脸沧桑的模样，手指的皮肤上结着厚厚的茧，围裙下的衣服布料还是粗粝的，被洗得发白。恐怕失去了我这样一个金钱来源，她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能这么配合就最好不过了，我试探性地问了一下之前就十分在意的问题：“对了，看到你没事就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有不少人好像都不见了……”
她看了我一眼，突然咧起嘴巴来笑了一下：“你明明也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失踪，压根就是死了而已。”
我哑口无言。
“我知道的也不多。”厨娘道：“不过来的是一个教的信众，也不知道为什么红德大人没有反应……听风声说就是因为之前流通的护身符，似乎在追溯源头吧……总之现在基本上能发现的护身符都清干净了，他们来了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了这里。你没事倒是一件好事，我看你还挺有钱的，以为你也会买一个。躲了这么久，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吗？”
看来她还不知道那些东西出自我的手……
我也不敢让她起疑心，笑着附和道：“那些东西没什么用吧？心诚则灵嘛。我还以为是在查可疑人口，这样看来好像是我自己小题大做了。”
她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随后又道：“对了，你最好把今天要什么说完，不要太多太大，我替你准备。”
我赶紧算了下最紧缺的蔬菜和水果，决定将鸡蛋和肉都留到下次再说。然后问道：“说起来，你现在住的还是原来的那个房间吗？”
她否认道：“没有，联络方式也要变一变，我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个事，不然怎么可能在大白天来见你。”
“啊哈哈……也是啊。”
宫里的人事变动很大，因此有些紧缺的职位上该升的家伙都升了，这位也从“厨娘的帮工厨娘”进阶成了“正式厨娘”，可喜可贺。
因此，住的房间比以前的大通铺要好得多，隐蔽性也更高了。她站在这块高地，向下看了看，然后拉着我稍微换了个地方，指着下方的宿舍区，告诉我自己新的住址，让我晚上差不多九点到十一点的时候去找她。
亥时……
这种刻度我还需要在脑袋里算一下才弄得清楚具体的时间，古代人睡得真早，毕竟没有灯光和娱乐电子设备，这个时候其实严格意义上说来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半夜一点到三点左右的样子，倒算是合理的。毕竟除了守夜和巡逻的侍从之外，基本上没有特殊要求的都已经睡过去了。
我点头表示明白，她也没打算和我叙旧，彼此都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她急匆匆地走掉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离开了一开始在的那块树荫下，这个地方看不到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心中挂心着红霸的情况，提着裙子跑了回去。
“呀啊……！”
一声炸雷般的尖叫响彻了整片湖泊上空。
我也在脑内开始尖叫了，甚至比女人的声音还要尖。
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红霸被我扎紧的头发松了，散落的发丝遮住半个白皙的脸蛋，简直就像个秀气的女孩子，另外半边脸上溅上了鲜红的血渍，比他头发的颜色更红更深更刺眼。
这是在干嘛！
他正在微笑，面前是一片狼藉的草坪，还有惊魂未定的两个宫女，周围已经有了一圈人聚了过来，红霸听到了动静，转头看向了树下的我，嘴巴咧得更大了。
……
他天真无邪地露出了漂亮的笑脸。
哈啊……
我头痛地捂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