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天意，你放假是不是要回乌城？”
“是。”
“这可是国庆节，你打算怎么过？”
席天意微微闪神，张安宇倒是提醒了他，转学来那天已经到九月底，国庆节要来了。
他重获一世，在七月的暑假期间醒来，很多事情十年过去已经记不清了，就连学生时代最期待的七天长假也被忽略。
七天，七天见不到蔺时。
下课，席天意隔着过道主动跟蔺时说话：“明天国庆节。”
蔺时斜睨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后文。
席天意掏出手机：“可以告诉我你的手机号吗？”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蔺时不耐撇嘴：“我没手机。”
张安宇适时回头来，低声跟席天意说悄悄话，“他骗你的，他有手机，我见过。”
席天意：“我知道。”
张安宇说话的声音不小，周围都能听见，蔺时瞥他一眼，眼神很凶，“多管闲事。”
这句威胁性质的话让周围安静下来，关注着事态变化，张安宇把身子转回去没再说话，席天意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蔺时，似乎有责怪的意思在。
蔺时气笑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说真的，蔺时觉得这席天意真是个奇葩，他活了十六年没见过这样的，他遇见的人要么看他不顺眼，要么怕他，就算尝试接近他，被拒绝一次也就不会再厚着脸皮主动跟他搭茬。
可席天意不一样，他像只没脾气的绵羊，今天刚凶过他，可怜巴巴的跑了，第二天又笑眯眯的找你玩，跟失忆了似的。
真他妈让人头疼。
蔺时看着席天意，眼神不善，反正他向来不吃软也不吃硬，对方还能拿捏了他不成？
席天意盯着他，眉头轻轻皱着，瞧着漂亮乖巧得不像话。
他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可是你不给我电话号码的话，这七天我就联系不到你了。”
蔺时是个急性子，粗话脱口而出：“你找我干什么？闲着没屁放？”
“”
席天意那副温温柔柔的性子和蔺时反差实在太大，每回他们跟席天意说话，看着人家白净的脸和友好的笑容，都忍不住轻声细语，生怕自己说了什么重话吓到他。
谁会舍得跟矜贵的小王子说这种难听的粗话？
蔺时。
陈吉安有点看不过去了，扭过头来劝席天意：“你别难过，他就这脾气。”
一连几天，席天意主动和蔺时说话碰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也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来，席天意特爱黏着蔺时，偏偏蔺时不爱搭理他。
谁也想不通，席天意这是图什么。
红旗一中的学生都知道，蔺时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恨不得躲着他走，哪有像席天意这样，主动往上贴的。
席天意冲陈吉安摇头，“我没事，谢谢。”
陈吉安还是不太放心，“真没事？”
席天意笑起来，再强调一句：“真没事。”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蔺时的这副坏脾气，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上辈子蔺时转学到乌城后，蔺言屿不止一次给蔺时使绊子，而每次席天意帮他，换来的都是他冷漠的脸色。
“我说过了，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了彰显你难能可贵的善良？还是为了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你少做梦了，席天意，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你真的很烦，离我远点。”
那时候席天意看他很可怜，几次危难之际伸出援助的手，事后都被蔺时一顿嘲讽。
他的好意被恶意解读误会，那时候他就在想，蔺时以前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生活，才会对每一个对他抱有善意的人如此防备。
可是后来，也是蔺时揪着他的衣角，一脸倔强的红着眼问他：“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我和你帮助过的猫猫狗狗有区别吗？我和你帮助过的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区别对不对？”
他的脸贴近席天意，精致的眉眼逐渐扭曲，“有时候我真恨你的善良！”
随后又死死地盯着席天意的眼睛，声音哽咽：“可是如果没有你的善良，我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席天意转过头，视线中，蔺时正盯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脑海中闪过他说过的话：“你是透进我生活里的光，我没有你的大度和气量，我不信什么遗憾才是生活常态，我就要奢望你属于我，我要倚着光，要你是我一个人的。”
察觉到他的视线，蔺时回头，目光迫人。
席天意冲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不同于往日对其他人礼貌友好的笑容，蔺时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高兴。
太阳从窗外照进来，渡在席天意身上，蔺时心尖微动。
他皱起眉，移开目光。
校园里洋溢着兴奋，国庆假期很快来临。
张安宇最快收拾好东西，他背着书包往寝室门口一站，不停催促：“张启亮！你能不能快点儿啊！再过一个小时没车了！”
张启亮和张安宇是同一个村子的老乡，从小就在一个学校上学，也是光着屁股长大的朋友了。
张启亮“啧”一声，“别催。”
“别催？你真好意思啊你？麻溜快点儿吧你磨磨唧唧。”
张启亮把书包扔到张安宇怀里，“你先拿着，我还有东西要收拾。”
“我真服了！”
两个人吵吵闹闹总算离开，杜善才不紧不慢开始收拾书包。
“他们两个经常这样，习惯就好。”
席天意把衣服整理好放进行李箱，问他：“他们两个住得很近吗？”
两个人等同一趟公交车回家，这让他想起蔺言屿，不过他和蔺言屿并没有这两人这么友好。
杜善回应：“我听安宇说过，他们两个从小就是邻居，小学就是同班同学。”
“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好。”
杜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犹豫什么，他坐在床边，往空荡荡的宿舍门外看了一眼，本来就小的声音压得更低，“你是不是很想要蔺时的号码？我可以给你。”
蔺时这个名字像是某种开关，席天意瞬时抬眸望着他，“真的吗？”
“嗯！”他解释着缘由：“蔺时每周末两天都会去我哥的店里打零工，我放假去我哥店里找他的时候看见过蔺时，后来问我哥，我才知道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次回家问我哥要一下他的号码发给你。”
然而席天意关注的重点却不在手机号码上，他蹙眉，“蔺时打什么零工？”
“洗车。”
席天意眼底掠过一抹讶异，随后别开眼，口中呢喃：“天气开始变冷，马上到冬天了。”
杜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有些莫名的附和着，“嗯，是越来越冷了。”
今年冬天冷得有些早，夜晚的气温已经足以添一件厚厚的外套。
席天意低着头，看着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蔺时的大掌包裹着他的手，蔺时手上有很多茧子，到了冬天还总是有冻疮，他问过蔺时，而蔺时只是轻描淡写过去，“以前冬天很冷，没注意保护手，养两年就好了。”
他和杜善交换了手机号，杜善临走前，席天意叫住他。
“你要回家吗？”
“我去我哥那儿，他的店离我们学校不远，我等他带我一起回去。”
席天意拉上行李箱，一贯温吞的性格鲜少这样动作迅速，他站在杜善跟前，“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杜善心知肚明，没有拒绝。
但他和其他同学一样很好奇，09年网络还不发达，大家对于同性恋这个名词知之甚少，也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杜善的心思也比较单纯，路上，他问席天意：“你是不是觉得蔺时那样很酷？”
席天意被问得脑子一怔，还没回答，又听见杜善接着说：“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从小也特别乖，听父母的话，好好学习规矩做事，像蔺时这样自在放肆的生活，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很向往。”
杜善以为他这么关心蔺时是因为向往，席天意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不能告诉杜善实情，不然这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可能会震惊到怀疑人生。
席天意的沉默让杜善以为是默认了，连港杂乱的街道有些脏，没有每天打扫的清洁工，周围吆喝卖菜的声音很大，席天意听见杜善的声音。
“其实我觉得蔺时很可怜的，他爸妈去世得早，没有人抚养他，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就连生活费都要自己打零工来赚，我们连港地方小，稍微出名一点就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初中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后来他开始学会还手，打架。到了高中，就恶名远扬了。”
可怜席天意看着面前狭小的巷子路，下巴紧绷着。
蔺时这辈子，总是逃不开可怜两个字。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蔺时总是不肯接受他的好意，蔺时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只能躲在垃圾桶后面听着那些人对自己谣言中伤，他为了好好活着，摒弃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自尊心，不是为了让别人可怜他。
他宁愿嚣张霸道，让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怕他远离他，也不愿意别人提起他时说：“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好可怜。”
蔺时没有父母为他撑腰，这无疑增长了心智不成熟的一些学生心中的恶。
在这里，蔺时除了比那些欺负他的人更狠，没有别的办法。